丐幫是怎麼衰落的？淨衣派和汙衣派之爭

丐幫幫主，真的是越來越窮了……

想當年蕭峰還是喬幫主的時候，無錫城外“松鶴樓”上，喬峰面前桌上“放著一大盤熟牛肉、一大碗湯、兩壺酒，此外更無別物，可見他便是吃喝，也十分的豪邁自在”。喬峰段譽二人喝完酒結賬之時，喬峰“從身邊摸出一錠銀子，擲在桌上，攜了段譽的手說道‘咱們走吧！’”。

到了洪幫主第一次出場的時候，情況卻變成了這樣：“黃蓉正要將雞撕開，身後忽然有人說道‘撕作三份，雞屁股給我。’……那乞丐從懷裡摸出幾枚金鏢來，說道‘昨兒見到有幾個人打架，其中有一個闊氣的緊，放的鏢居然金光閃閃。老叫花順手牽鏢，就給他牽了過來。這枚鏢裡面是破銅爛鐵，鏢外面撐場面，鍍的倒是真金。娃娃，你拿去玩兒，沒錢使之時，倒也可以換得七錢八錢銀子’。”顯然，洪幫主出門和喬幫主不同，洪幫主通常是不裝銀子（沒銀子裝）的。

兩代幫主的差異遠不止於此，在《天龍八部》中，全冠清處心積慮陷害蕭峰的目的，在於扶持一個傀儡政權，自己成為丐幫的實際掌舵人；而到了《射鵰英雄傳》中，彭長老等人篡位的目的，儘管是投靠遼國，但在背後，卻是對丐幫革命未來的爭論。換句話說，除了叛變的彭長老，簡長老、樑長老等人對誰做丐幫幫主並不關心，他們更在乎丐幫應當如何發展。這點在《神鵰俠侶》後期的英雄大會上，樑長老說“我們丐幫目前目前雖不能說是人才凋零，但要像洪老幫主，黃前幫主那樣百年難見的人物，那是再也遇不上了，甚至像魯故幫主那樣德能服眾的人品，也是尋不出的了……想當年本幫君山大會，推舉幫主，終究推舉了黃前幫主……她老人家當上幫主之後，鄙幫好生興旺，說得上風生水起。”當然，此時丐幫風生水起，主要是在抗擊侵略者而言，的確談不上在北宋時期的財大氣粗。

更有意思的在後面，《天龍八部》裡，當喬峰還在位的時候，他一般都是自稱“丐幫幫主喬峰”，但到了洪七公那裡，洪七公最喜歡稱呼自己的一句話是“叫花祖宗”、“老叫化”。我們知道，乞丐是一個行業，儘管身份卑賤（九儒十丐）但業內各種人才應有盡有，從外號上看，全冠清江湖人稱“十方秀才”，謀略自不必說，其他長老也各自身懷絕技，如陳長老就是玩蠍子的高手；可到了叫花祖宗洪幫主那裡，丐幫的主要業務就是討飯，黎生等人就連招呼洪幫主的嫡傳弟子，提供的也不過是叫化雞這種上不得檯面的食物。更不必提喬峰時代那些擁有各種技能的人才了，他們統統都沒有了，除了彭長老的攝魂術似乎還有點意思，但數十年苦練卻也敵不過黃蓉現學現賣的《九陰真經》。如果我們承認財力是一個幫派興隆的關鍵的話，就必須要承認，從喬幫主到洪幫主期間，丐幫一定少了一些盈利的業務，而這些業務應當是決定了從北宋喬峰時代丐幫的興隆到南宋時期丐幫逐漸式微。那麼，乞丐到底是做什麼的呢？

在小說《水滸傳》裡，武松出差回到鄆城縣，看到慘死的兄長，武松第一反應是去找城內“團頭”何九叔。我們知道，何九叔當時的收入主要是從幫助政府部門驗屍、搬運屍體、火化屍體中來。那麼“團頭”又是什麼？在《今古奇觀？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中寫道“那丐戶中有個為頭的，名曰‘團頭’，管著眾丐”。換句話說，乞丐的領導並不是完全依靠下線的小叫花乞討的收入為生，他們也擁有著更體面的創收方式，而且收入還不差。《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中的一縣團頭（丐幫的舵主），竟也以一個地主老財的身份出現了。從這裡我們不難看到，丐幫的主要業務明顯分為兩個部分，一部分乞丐是擁有自己正常的營生的——搬運屍體、驗屍，或許還沒事幫人通個下水道運個垃圾什麼的；另一部分則是通過蓮花落等方式，乞討為生。

喬峰少時為少林寺喬三槐夫婦撫養長大，自幼儘管清貧，也算是衣食無憂。何況有汪劍通等人從旁照顧，比起一般的貧苦家庭，喬峰算幸福多了。後來他加入丐幫，靠的也是強勁的武功，從未乞討過一天。因此他當然看不上小乞丐們用銅板湊出的小錢，出手都是大錠金銀的他，當然擁有著更體面的財富來源。

但洪幫主不是這樣，洪七公少年時曾經被女真人抓去當奴隸，受盡各種屈辱，日後成為丐幫幫主，自然會認為丐幫的主要業務是依靠乞討為生。由於乞討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職業，丐幫自然應當以俠義為本，才不會被看不起。因此在明霞島上，洪七公傳位黃蓉時說道：“幫內一切事務有四大長老襄助，我也不必多囑，只是平白無端的把你好好一個乾淨女娃兒送入這骯髒之極的叫化堆裡，可真委屈了你。好在眾叫化身上骯髒，心裡乾淨。”（二十一回）而洪幫主器重的汙衣派長老魯有腳也說說，“化子有化子的模樣，倘若有名無實，裝腔作勢，乾脆別做化子”（二十六回）。顯然，在洪七公眼中，叫化身上髒才是“正途”。 因此汙衣派的黎生為丐幫屢立大功，得授洪幫主“神龍擺尾”的絕技，甚至在楊康逼迫黎生和餘兆興向裘千仞道歉時，黎生大叫道“眾位兄弟，要是老幫主在世，絕不能讓咱們丟這個臉。今日小弟寧死不辱！”說罷同餘自盡。顯然，往日叫化幫兄弟在外受辱，洪七公可以仗其高明的武藝掙回顏面，但說道處理人際關係，那就差遠了。

魯有腳曾經說過，“我們幫裡分為淨衣派和汙衣派兩派……幫內分派，原非善事，洪幫主對此事也極為不喜，他老人家費過極大精神力氣，卻始終沒能叫這兩派合二為一。”洪七公如何花費精神力氣，我們不知道，但可以看到的是，黎生立下大功可以學習一招丐幫鎮幫絕技，但簡長老、彭長老等人，不論他們為丐幫立下何種功勞，也就只能學習洪七公的二流武學而已。而洪七公面對兩派矛盾的處理方案竟然是：而是穿一年淨衣派的衣服、再穿一年汙衣派的衣服。對淨衣派的努力仍然缺乏足夠尊重。正是在這種矛盾之下，丐幫的淨衣派和汙衣派的矛盾逐漸爆發，洪七公在時尚可以威信鎮住丐幫眾人，一旦離開，這種矛盾便瞬間演化成水火不容的階級矛盾。沒辦法，這兩派原本的分工就是不同的。

我個人猜測洪七公是知道淨衣派特長的，因此丐幫處理幫務的四大長老中，淨衣派佔了三位。可惜的是，洪幫主依舊不能讓他們發揮所長。

故事發展到了《神鵰俠侶》，不得不說，郭大俠是個好同志。郭靖以一己之願景加上黃蓉率領丐幫群雄抗擊蒙古大軍，堅守襄陽數十年。這個過程中，黃幫主天縱奇才，通過抗擊蒙古的外部矛盾有效的轉移了丐幫淨衣派與汙衣派的內部分裂。使得丐幫兄弟槍口一致對外，延緩了丐幫衰落的時間。可在繼承人問題上，黃幫主依舊犯了和洪七公一樣的毛病，將幫主之位傳給了資質極度平庸的汙衣派長老魯有腳，在魯有腳死後又將幫主之位傳給了自己的女婿耶律齊。這種“寧予家奴、不予本幫”任人唯親的方法必定會招來淨衣派中人更多的不滿。

果然，襄陽失守、郭靖夫婦陣亡之後不過百年，缺乏組織領導人才（淨衣派）的丐幫竟然淪為醬油幫派。儘管此時丐幫的兩位執法長老錚錚鐵骨未見得遜色於白世鏡等人，但鐵骨畢竟不能轉化成組織紀律能力，此後丐幫再也沒能中興，恢復往日江湖地位。而陳友諒，這個比起全冠清來說條件差的多的奸雄，也僅因為汝陽王府財力的支援，便將丐幫群雄玩弄於股掌之間。更遑論丐幫幫主史火龍修煉降龍十八掌至第十二掌時全身癱瘓了，如此資質，又何以引領群雄？

那麼淨衣派的人才最終去了哪裡呢？我猜想，那些更有前途的組織，才會是淨衣派精英們的最終歸屬吧。比如明教、紅花會、天地會……反正一天在江湖，終身在江湖，給誰幹不是幹呢？

但不論如何，從喬峰時代確立丐幫的聲勢，最終還是因為錢的問題走向衰落。小說裡，明朝之後再無丐幫，亦足矣令人惋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