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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如伴虎?看古人如何肆意“玩弄”皇帝

伴君如伴虎?看古人如何肆意“玩弄”皇帝

本文摘自《皇帝公關學》作者:陶短房 出版社:中信出版社

伴君如伴虎?看古人如何肆意“玩弄”皇帝

南京人都知道莫愁湖畔有座勝棋樓,也知道這座樓是明朝大將徐達靠下圍棋從明太祖朱元璋那兒給贏了來的。但父老相傳,那盤棋嚴格說起來徐達其實是輸家,因為朱元璋一直佔上風,正自個兒美著,猛不丁看見,敢情人徐達棋雖然輸了,卻把幾十個黑子兒在棋盤上擺出“萬歲”倆字,一時高興,就把那麼大一座不動產給過戶了。

按說朱元璋、徐達都是莊稼漢出身,大概齊是一對臭棋簍子,要是真下,誰贏誰都正常。可如今人家朱元璋是皇帝,這徐達就不能跟在安徽老家那樣死纏爛打了,因為如果真的“勝棋”,那麻煩那可就大了去了。

皇帝是普天下對藝術最好奇的人種,因為他有權啊,想好奇點兒什麼都有條件。想聽音樂,哪怕五音不全也得給他開唱;想附庸風雅,琴棋書畫一大幫子人跟著湊趣。可是皇帝也是普天下脾氣最壞的“藝術家”,一個伺候不好,跟著湊趣、想沾點兒光的其他藝術粉絲們—不是說那些專門伺候皇帝的樂師、棋士,而是說那些為討皇帝歡心隨之起鬨的大臣—就前景黯淡了。

但凡皇帝都特自信,因為幹什麼都太容易,也聽不見不同意見啊。魏文帝曹丕自吹善於使劍,贏過著名武術大師鄧展,還鄭重其事寫在書裡,後來的人不明白究竟,還跟著吹。其實想一想就該明白,那鄧展打過多少仗,曹丕才殺過幾個人?您當人家真打不過您呢?可您是誰啊!

其實贏鄧展那會兒曹丕還不是皇帝呢,才是曹操的公子,就已經這樣了,真皇帝搞起文體比賽來,又如何會發揚奧林匹克精神,跟您搞公平競技?

隋煬帝有一次搞詩歌比賽,用“泥”字作韻腳寫詩,結果大臣薛道衡一句“空梁落燕泥”被大家嘖嘖稱讚,皇帝自己也自愧不如,但後來竟然懷恨在心,沒多久就找個茬把薛道衡殺了,臨了還來一句“這會兒你還寫得出那句詩嗎”。還有個叫王胄的,一句“庭草無人隨意綠”又搶了皇帝彩頭,結果命運自然也是一樣。您想啊,能看出您的詩比他好,那皇帝也不算很含糊,隋煬帝自己就曾自誇“就算大家一起考試,擇優錄取皇帝,那我也還是第一名”,一個又自信、又小氣的領導,您能隨便贏棋嗎?什麼?碰上不識貨的也許就沒事?人家都不識貨了,您拋媚眼給瞎子看嗎?

當然,棋不能勝,卻也不能輸得太快,那您就給看扁了。最好的辦法,要麼是大戰三百回合然後一招惜敗。您高,皇上只比您高不多點兒;要麼就是學徐達,來個劍走偏鋒,大家都贏,誰也沒輸。

其實話說回來,真碰上個“費厄潑賴”的皇上,也未必就一定是好事了。

戰國時秦武王喜歡舉重運動,有一天非拉著仨大力士烏獲、任鄙、孟說比賽舉鼎。烏獲、任鄙連連擺手:俺們是輕量級選手,這重量級的俺們不是個兒,大王您也別舉了最好。可那孟說卻躍躍欲試,結果秦武王出了比賽事故,讓鼎把大腿軋斷,沒多久就嚥氣了,舉重冠軍孟說也因此來了個滿門抄斬,而烏獲不但沒事還升了官。

琢磨一下就該明白,大臣跟皇帝都有自個兒的正事,這文體活動就是個副業,您要爭強好勝,主業上去爭就行了,琴棋書畫什麼的,您不能來個“重在參與”嗎?

唐朝大將劉仁軌文武雙全,晚年掛了一堆榮譽職務在朝廷養老,日子過得舒心,唐高宗也很尊重他。有一天有個管皇家工廠的官兒(少府監)裴匪舒跟皇帝建議,把御馬廄的馬糞賣了,可以掙一大筆。皇帝就問劉仁軌,這主意怎麼樣,劉仁軌不緊不慢地說,這主意倒不壞,可子孫後代提起來,說你們老李家堂堂皇帝,賣馬糞掙銀子,這人你們丟得起嗎?於是乎,這項皇宮商品經濟的大膽創舉還沒推出,就讓老劉給咔嚓了。

您以為真是老劉給否了的?也太天真了吧!真正打心裡不想賣這馬糞的就是唐高宗自己。

皇帝是什麼人啊?戰國時候的梁惠王不過只有一個省的國土面積,可光能照亮前後各十二輛大車的明珠就有十顆之多。這唐高宗是唐太宗的兒子,管著當時世界上最大最富的國家,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要銀子使喚,寫個條兒別人就得巴巴給送來,他肯收那就得算是賞臉,還用得著賣馬糞掙錢嗎?

這皇宮裡搞生產開發那是有傳統的,像手絹衣領之類的小手工業不用提,清朝時候,皇宮裡從造槍炮的兵工廠,到造鐘錶、眼鏡、發條玩具的車間,應有盡有,要說這些都是好東西啊。康熙時候皇宮裡就能造開花炮、燧發槍,雍正時候能造各種式樣的眼鏡、望遠鏡,鐘錶技術更是一絕,這些在當時的中國甚至世界都算得領先,按理說不但能賣錢,還能救急。可人家皇帝寧可拿燧發槍打鳥玩,在圓明園的亭臺樓閣犄角旮旯擺上幾十上百副眼鏡、望遠鏡解悶,就是不讓形成產業鏈。

歸根結底一句話:皇帝不差錢,差的是面子。您如果有什麼能讓皇帝長臉的主意就只管往上遞,哪怕是餿的也只有好處。隋文帝的大臣楊素曾經負責修皇家別墅,結果超標了,弄得隋文帝大發雷霆:國家三令五申不讓修樓堂館所,你身為領導咋就是不聽呢?給我回家反省!這楊素提心吊膽回到家,把事兒跟老婆一說,老婆倒樂了:那不是在辦公場合嘛,您別急,一會兒就沒事了。果不其然,當天晚上皇帝跟皇后親自下帖子請楊素吃飯:你老楊惦記著給咱老兩口造個安度晚年的安樂窩,這是心裡頭有朕啊!要是反過來就麻煩了。梁武帝時有個大臣叫賀琛的,提了幾條諸如國宴少上幾道菜、皇宮少修幾座房子之類的合理化建議,結果把皇帝噎得差點下不來臺。其實梁武帝這人挺節儉的,一頂帽子能戴兩年,但節儉不節儉得他說了才算,你瞎出什麼主意?

說到這兒您該明白了吧:其實老劉高明就高明在,他把皇上想說但又不便說的話給大大方方說出來了。這樣給別人瞅著,人家皇上可本來是想節約創收,自負盈虧的,但老劉這些大臣們不依啊,這不是省不省幾個錢的問題,這可是關係到咱大唐國家形象的大是大非問題——得,朕咬咬牙,馬糞不賣就不賣吧!

皇帝是勤快點兒好還是偷懶點兒好?

當然是勤快點兒好了,黎明即起,萬機待理,勤政愛民,事必躬親。家天下嘛,做家長的多忙一些,這家裡也會規整一些不是?倘都像那個幾十年不肯上朝的大明萬曆皇帝,那還不亂套了啊!

可皇帝也是人啊,是人就會有想法、有雜念,想活動活動。過去有那麼些大臣、文人,覺得這可不得了,您皇上是天下楷模啊,哪兒能整天玩私字一閃念呢?不行,得繃著。於是乎,皇帝想打個獵,看個雜技,聽個音樂,都會出來一大群忠臣連哭帶喊地又勸又攔,硬是把個大活人憋在皇宮裡一本正經那麼坐著才覺得放心。更有絕的,有的皇帝只不過動點兒心眼,還沒現行表現呢,就有人給敗興。比如那個說出“糟糠之妻不下堂”名言警句的宋弘吧,有一天漢光武帝見屋裡擱了個屏風,屏風上畫的倆美人挺漂亮,忍不住多瞥了兩眼,宋弘立刻不樂意了:我說皇上,您咋這麼沒出息呢?有空看看工具書什麼的不好嘛,整天瞅女明星畫像,把思想給腐蝕了可怎麼辦?

也就是人家漢光武脾氣好,要換一個別的皇帝,早劈頭給宋弘一耳光:我瞅畫裡的美人思想就腐蝕了?您把我給圈皇宮裡,那裡頭全是大美人兒,我思想就不腐蝕了?其實吧,這勞逸結合是人之常情,而到外面走走,接觸一下社會,開闊眼界,更是生長在黃圈子裡的皇帝們最需要的閱歷。適當讓他們偷偷懶,換換心情,長長見識,並不是什麼壞事。比如打獵,有人說玩物喪志,可最喜歡打獵的康熙、乾隆,不都是有作為的皇帝嗎?再比如出去旅遊,秦始皇、隋煬帝固然弄得一團糟,可漢高祖、唐太宗跑的地方也不少,咋天下就不亂呢?那王莽不錯吧,私生活絕對檢點,無任何不良嗜好,沒事兒就讀讀古書,應該最符合楷模標準了吧,結果又如何?

其實這道理,齊國的管仲早就說得再明白不過。他臨死的時候跟齊桓公說,烹飪大師易牙是個壞人,得趕走。齊桓公就問,既然他是個壞人,您以前咋不說?管仲說,以前那不是有我嘛,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我這兒都把著舵呢,他也就能給您做做飯,您留著他不還飽個口福嘛。可見關鍵不在於讓不讓皇帝玩,給不給皇帝偷懶的機會,而在於,皇帝不玩、不偷懶的時候,能不能把活兒給幹好了。

如果一直把皇帝給逼著繃著,有時候效果反倒不好。你不讓他光明正大地去娛樂、去放鬆、去偷懶,他給您來個“曲線救國”,事兒反倒更麻煩。清朝的同治皇帝不就是被老孃慈禧管得太死,結果跑到外面出軌,最後弄出大事兒來?明朝的天啟皇帝,被大臣們逼得煩了,躲起來做木工解悶,不一樣把國家弄得亂七八糟?

真想引導也不是不行。魏徵經常陪唐太宗聽音樂會,他每次聽軍樂就耷拉著腦袋,聽別的就全神貫注。次數一多,唐太宗就明白了:敢情老魏想讓我明白,要和諧,別整天想著窮兵黷武啊。也許有人會拿魏徵連累唐太宗捂死獵鷹說事,可那次魏徵不是不知道人家袖子裡有那麼個活物嗎?唐太宗帶著衛士在朝堂見天搞軍事演習他都一次沒管過,又怎麼會不讓皇上去打獵呢?皇帝公關學的要訣,就是讓皇帝有點兒偷懶放鬆的空間,別逼得太死。畢竟漢光武那樣的皇帝是少數,能碰上萬歷、同治算走運,要是碰上大明正德皇上那樣的,保不齊大板子就揍屁股上了,對自己沒好處,對皇帝的江山社稷也未必就有好處了,您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沒搞錯吧?皇帝是什麼人,還有什麼東西可以脅迫他?

當然有,還不止一樣,不過最有效、而且還不容易引起副作用的武器,莫過於皇帝的祖宗——死鬼皇帝了。

東晉時候西北有個小國前涼,不過巴掌大的地方,國主張茂卻要修一座豪華的樓堂館所,據說光地基就高達63尺。文武百官是紛紛進諫,可這張茂也毫不含糊:不同意見可以提,但修是修定了的。

正當大臣們束手無策的時候,有個普通老百姓叫閻曾的,深更半夜跑到宮門,把大門拍得山響,一邊拍一邊嚷嚷:“國主的老祖宗張軌派我傳話,問你為什麼要勞民傷財,修這種面子工程。”張茂身邊的親信主張把這閻曾當成異端給處理了,可張茂沒那麼做,反倒把工程給下馬了。

閻曾拿死人壓活人,不過是傳到位一句話,自己似乎沒撈到什麼好處,可有的人比他還走運。話說漢武帝因為受壞人離間,導致父子反目,太子造反逃亡,後來死於非命,很多太子的家人、部下被牽連。正弄得人心惶惶時,負責給漢高祖劉邦看墳的小公務員田千秋站出來了:“有個白鬍子老頭讓我傳話,說多大點兒的事啊,幹嗎連累這許多人。”漢武帝一聽,甭問啊,這白鬍子老頭肯定是俺老祖宗劉邦祖爺爺啊。於是乎,一場株連九族的大禍到此煞車,這田千秋就因為喊了這麼一嗓子,從一個辦事員平步青雲升到侯爵、宰相,富貴了一輩子。

要說活皇帝肯定比死皇帝權力大,但那些祖宗是打江山的,皇位是從別人手裡奪的,他們自己卻只不過因為祖宗是皇帝,才沾光當了皇帝,因此就算心裡七個不服、八個不忿,表面上卻一定要作出比全宇宙的人都孝敬、都推崇祖宗的姿態。您想啊,祖宗是自己這張寶座的護身符、合格證,如果祖宗沒了威信,那麼以後別人質疑自己這皇帝的正當性,自己拿什麼去反駁呢?所以嘛,最適合用來脅迫皇帝的武器,就是皇帝的爸爸,皇帝的爺爺,以及皇帝的祖爺爺,等等等等。

有時候死鬼皇帝的牌位還能消災止禍。明朝初年,燕王朱棣起兵“靖難”,搶他侄子建文帝的皇位,打到濟南府,建文帝的大將鐵炫死守城池,快守不住的時候便讓人捧了燕王老爸朱元璋的大牌位往城牆缺口上一站,這燕兵是也不敢開炮,也不敢爬城,只能灰溜溜繞道走人。要知道朱棣是打著替老爸教訓侄子的幌子起兵的,天天把個孝字掛在嘴邊來回敬那些罵他“不忠”的人,如果一炮把老爸的牌位打爛,不是跟把自己的臉皮打爛了一樣了嗎?

不過這招也不是百用百靈的:漢武帝中招,是因為他並不糊塗,已經開始為死了兒子後悔,田千秋的出現正好給了他最好的臺階;張茂中招,是因為前涼又窮又小,強敵環伺,他就算有心思享樂,也得考慮考慮國情;朱棣中招就更不用說了,他不砸牌位還有人罵他“反賊”呢,砸了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如果那皇帝腦袋如糨糊,又走運生在個花花世界,那就不好說了—明朝的嘉靖皇帝,不就把一大群拿祖宗遺訓壓他的大臣,都弄到午門外拿板子結結實實打了頓屁股了嗎?

皇帝也是人,也要講勞逸結合。自古至今,那麼多帝王,喜歡的娛樂活動自然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要說普遍*好,大約女人算第一,打獵算第二,音樂戲劇什麼的怎麼也只能排個第三了。

要說皇帝對音樂的愛好那可由來已久。《詩經》總共有305篇,實際上就是周天子305首宮廷歌曲的歌詞,從還算不得皇帝的皇帝—軒轅黃帝就讓伶倫發明了笛子,到最後一個皇帝宣統甚至有福氣聽到洋鋼琴的演奏。被皇上養在皇宮裡的音樂家那更是不勝列舉了。

侯寶林大師的《八大改行》道盡了出皇差藝人的辛苦,不過一來那是藝術誇張,二來在那萬惡的舊社會,藝人誰不辛苦?能出上皇差的總比出不上的強得多吧?楊小樓也好,譚鑫培也好,這些能給皇帝、太后唱戲的演員,那日子怎麼都比只能在天橋撂地的窮不怕爺幾個好過百倍。要說早先,夏商周三代的時候,為了怕音樂家偷窺自己的妃子,他們常常被刺瞎眼睛,像著名的師曠、師涓都是瞎子,可他們的社會地位高啊,《左傳》是什麼級別的史書,上面才有幾個人的名字?可是師曠這樣的音樂家就能把大名留在上面,一直留到今天。您說,這雙眼睛瞎得值不值?

後來就更好了,連眼睛都不用刺,只需陪皇帝彈彈琴、唱唱曲、演演戲,就能工資福利照領,享受正科級以上國家公務員待遇,既不用“文死諫”,也不必“武死戰”,風吹不著,雨淋不到,旱澇保收,又無須操心。您說,這職業還差嗎?

不但如此,一旦國破家亡,皇帝讓別的皇帝給咔嚓了,文武百官是不死也懸,可這音樂家不同啊,那是技術人才,和政治無關啊,當然還能繼續任職。劉宋滅掉後秦,把文武百官幾乎殺絕了,音樂家卻一個沒殺,都送回南京接茬彈琴唱曲了。隋朝、金朝、元朝,都特別規定了對敵國宮廷樂手的優待政策,就連那個造唐朝反的草頭皇帝安祿山,在擄得唐明皇那個著名的音樂班子後,也是喜滋滋地用來提高自己的藝術享受標準,藝術家該享受的工資獎金,一個子兒也沒少。您說,這職業還差嗎?

可就一樣:您既然是音樂家,就得幹一行愛一行,把全部精力用在主業工作上,千萬別琢磨搞什麼副業。要說宮廷音樂家見多識廣,看見的大富大貴實在太多,不免有時有非分之想,可是這皇帝身邊的副業,那是絕對幹不來的。

漢朝有個大音樂家李延年,流行歌曲排行榜的常客,漢武帝寵他寵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一般,可他偏不安分守己唱自己的小曲兒,找個法子把自己妹子弄進皇宮,自己當了編外國舅,又讓兩個兄弟當了大臣、將軍。結果狂喜之後便是狂悲,妹子得寵讓他們弟兄平步青雲,妹子一死他們就成了下架鳳凰,最後竟落得滿門抄斬的下場。他如果不去客串國舅的副業,至於如此嗎?後唐的莊宗最喜歡音樂戲劇,周圍一大堆的演員,大多兼營了“副業”,有的當將軍帶兵打仗,有的當市長(刺史)治理城市,還有的給皇帝當業餘間諜,結果怎麼著?這些兼了副業的音樂家幾乎個個沒好下場不說,還被歐陽修一筆給添到了恥辱柱上。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一個人的聰明才智只能體現在某一方面。宮廷音樂家們在藝術領域固然聰明絕頂,在政治、軍事等領域的胸襟、眼界、閱歷、氣度卻都比常人甚至還低能得多,勉強趕鴨子上架,結果自然好不了。何況在古代,別說大臣、貴族,就是皇帝自己,也沒幾個真的把音樂家當什麼人才的,心裡其實很看不起。唐宣宗有個寵愛的音樂家祝漢貞,親熱到可以隨便開玩笑的地步,可有一天在閒聊中後者偶然談到國家大事,皇上登時就變臉了:我養你們就為個樂子,這些事輪的著你們說三道四嗎?看看,別說您這副業水準未必好到哪裡,就算真的還有點水準,怕也是不著人待見呢。

當然也不是什麼副業都不能做,有一種副業你音樂家去做,人家皇帝、大臣、文人墨客不但不反對,還會大力讚揚,那就是——烈士。也就是安祿山搶唐明皇寶座那會兒,不是有個音樂家雷海青當場罷演、以身殉國?不但沒人說他不安分守己,不以本職工作為重,反倒有一大堆人包括大詩人王維給他樹碑立傳,歌功頌德呢。不過話說回來,烈士這項副業雖然做得,可又有幾個音樂家真肯去做呢?

話說隋朝末年群雄割據,皇帝一下出了十多個,其中就有一個西秦國大皇帝薛舉,連打了幾個敗仗,洩氣之餘,問他的大臣“自古皇帝投降有好下場嗎”。結果兩個大臣褚亮、郝瑗一個說降得,一個說降不得,弄得薛舉大皇帝莫衷一是,最終稀裡糊塗熬到駕崩。兒子薛仁果聽信“繳槍不殺”的宣傳投降唐朝,最終還是逃不了一死。

中國有句老話,叫“自古無不亡之國”,大帝國總有衰落、分崩離析的一天,皇帝也會從“只生一個好”突然變成“批發不講價”,您就算是個村長,保不齊也有穿黃袍、過皇帝癮的機會。當有人把黃袍子捧到您面前,向您渲染“要什麼有什麼”和“三宮六院七十二妃”的風光自在時,您可千萬別想“劉邦不過是亭長,朱洪武才是個九夫長,老子比他家底厚實多了,他們行我憑啥不行”,腦袋一熱就上去—皇帝這臺階,上去容易,下來可就難了。

皇位的爭奪是天下最殘酷、最你死我活的一件事,勝利者不消說,失敗的就算投降,也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褚亮在勸薛舉的時候,把“樂不思蜀”的劉阿斗當做“天子投降受寬大”的典型,他那待遇都算寬大,不寬大的您就想想吧:宋徽宗父子坐井觀天算是好的;南燕皇帝慕容超被俘處死那算抗拒從嚴;可後秦皇帝姚泓、後後樑皇帝蕭銑都是主動投降,卻難逃一死;跟唐朝爭天下的王世充,拿了李世民“坦白從寬”的保證投降,結果還是被唐朝想了個法子害死了。道理明擺著啊,你當過皇帝,這當皇帝可有癮,皇帝自己最清楚,你今兒個打不過我,投降了,不當這皇帝了,敢明兒歇足了,癮又犯了,咋辦?

所以麼,對待投降皇帝,歷朝歷代多半就是一個殺字,就算不殺,那也決計不能讓你好過了,不是軟禁就是監視居住,就算封個“違命侯”、“昏德公”之類,那也跟耍猴差不多。歷史上也不是沒有對投降皇帝寬大處理的,比如前秦國王苻堅,把投降和俘虜的幾個皇帝都封了大官,有的還讓帶兵打仗,結果怎麼著?他淝水一敗,這些前皇帝的孝子賢孫一個個反攻倒算,把好端端一個前秦不幾年就給弄散了黃。中國皇帝最講究“以史為鑑”,有苻堅這前車之鑑,以後的降皇帝,日子就更難過了。

如果不稱皇帝,只當沒名分的土皇帝,那就不一樣了:如果有本事削平群雄,把競爭者都打服了(像朱元璋),那麼再當皇帝就穩穩當當;如果見勢不妙,自己反正也不是皇帝,投降了往往能得到很好的安排。秦朝末年的陳嬰起兵,聽了母親的勸只稱將軍。王莽時竇融起兵,掂量再三隻稱省長(州牧),最後都得到新朝皇帝的善待和重用,子孫顯貴了幾代。五胡十六國時有個前涼,存在了62年、傳了9世,卻始終自稱晉朝大臣,不稱皇帝,後來國家滅亡,當了俘虜的末代國君張天錫受到了前秦優待。淝水之戰張天錫趁亂逃到東晉,居然還被恢復了以前當土皇帝時的爵位——西平公,他若是當初頭腦發熱,多邁上那麼一步臺階,能有這樣的便宜事?隋朝滅亡南陳,江南出現了許多土皇帝,比如汪文進、高智慧、沈玄儈、王國慶等,隋朝派大兵去鎮壓,卻只許王國慶一家投降,其他都要堅決消滅,為什麼?不就因為前三位都自稱皇帝,而王國慶只做了“大都督”,沒邁上那最後一層臺階嗎?想清楚了,漢高祖、朱洪武自然風光,但您有沒有人家的能耐和運氣?要是沒太大把握,還是悠著點兒吧!

我有個信佛的朋友,每次去寺廟燒香都要燒四炷,而不是通常的三炷,理由是“多燒一炷,好讓菩薩覺得我特別,格外記得我”。大臣之拜皇帝,那份善禱善頌,怕是絕不亞於信徒之拜菩薩,他們當然也希望皇帝和自己的關係與眾稍稍有那麼點兒不同,好讓自己得到格外多的關照和好處。

如果突然有那麼一天,皇帝把您一個人叫到沒人地兒,神神祕祕地跟您說,從今往後您可以不經過正常組織關係,而像地下工作者單線聯絡那樣,直接給他遞小報告,甚至這小報告的信紙、信封都是專利生產、限量發行的絕版,您可以用這小報告彙報一切您想彙報的事兒,比如您下屬、同僚甚至頂頭上司的種種可疑舉動、不法行為,但這事兒您千萬得保密,別讓那些人給知道了。您乍聽之下,會有怎樣的反應?

您也許會想,太好了,這可是我露臉的時候了,皇上這是沒拿我當外人啊,從今往後,我得多長几對耳朵、多生幾雙眼睛,把周圍那幾個倒黴鬼給盯牢了,你們哥兒幾個不惹我還則罷了,要是跟我過不去,哼哼!

清朝雍正年間廣東代理省長(署理巡撫)傅泰就是這麼一位。他當這代理省長沒半年,已經連著通過“地下單線聯絡”給雍正遞了好幾份小報告,最多時一天竟遞過3份,把周圍的幾個同事,像軍區司令(提督)王紹緒、法院院長(按察使)樓儼、副省長(布政使)王士俊等等,從工作缺點到作風問題,從疑似貪汙到思想動態,揭發了個體無完膚。把這些都折騰差不多,這傅泰踏踏實實坐在辦公室裡等著皇上嘉獎、提升,結果怎麼著?等了半個月,等來皇帝一張調令,把他的代理省長就地免職,回北京重新分配工作,不僅如此,在幹部評價上寫得明白,他“才能平庸,不適合擔負廣東省領導職務”,嘿嘿。

一個皇帝但凡到了喜歡搞單線聯絡、好聽小報告的地步,他就絕不會只有一條單線,只聽一面之詞。對您而言,能看到的就是跟皇帝那一條線;可對皇帝而言,手裡攥著的,卻準是成百上千條線織成的一張網。您可千萬要相信一個事實:首先,如果皇帝親口告訴您,您是他心腹,但別跟其他人講,那麼這句話他一定跟不下三百個人講過;其次,如果您對跟皇帝發展特殊關係興趣濃厚,禁不起誘惑,那麼您千萬別指望您那二百九十九個同僚會比您覺悟高,會禁得起誘惑。您以為您是皇帝的耳目,正奉旨監視別人?您還是先掃一掃周圍吧,保不齊有多少雙同樣的耳目正虎視眈眈地盯著您呢!知道傅泰怎麼撤職的嗎?他小報告裡褒貶的那些同僚,每個人都接受了和他一模一樣的“特殊任務”,而且打出的小報告比他更穩、更準、更狠,不撤他?不撤他撤誰?

明白了吧?在皇帝眼裡,你們都是他的普通棋子兒,什麼單線,什麼特殊,都是逗您玩兒呢,千萬別太當真,作出些扭曲人格、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來,小報告那玩意兒,可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易燃易爆物品。武則天時候有個能工巧匠叫做保家,原本替反政府武裝徐敬業部研製過管制刀具,後來貪圖富貴,跑到首都幫新皇帝武則天研製多功能意見箱。這意見箱設計巧妙,只能往裡扔意見,不能往外掏,只有掌握特殊密碼的人——武則天自個兒才能開啟,這樣誰也沒法子在小報告上做手腳。結果他沒想到,第一份投進這意見箱的,就是檢舉他替非法武裝效勞的黑材料,於是他專利費沒混著,反整了個滿門抄斬。

千萬聽我一句,如果皇帝讓您打小報告,您最應該的反應絕不是“我該多長雙眼睛”,或“我該多生對耳朵”,而是“我該多長個心眼”:對皇帝,也對周圍那無數對(雙)耳朵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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