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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袁世凱的軍事生涯 從能臣到軍閥的政治之路

解讀袁世凱的軍事生涯 從能臣到軍閥的政治之路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槍響。辛亥革命拉開序幕。

解讀袁世凱的軍事生涯 從能臣到軍閥的政治之路

1912年2月12日,中國最後一位皇帝——宣統皇帝下詔退位。千年君主專制制度,就此瓦解。

僅僅4個月零2天,歷史轉折。這當然是偉大的時刻。

重要的歷史時刻,是由那些重要的人物創造出來的。本刊辛亥革命100週年系列報道,即著意去尋找並發現那些創造歷史,並影響至今的人物。

顯然,袁世凱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開的關鍵人物。

多數史料記載,袁世凱被清廷重新啟用,以鎮壓武昌起義之際,袁提出六款要求:一、明年即開國會;二、組織責任內閣;三、寬容參與武昌起義諸人;四、解除黨禁;五、委以指揮水陸各軍及關於軍隊編制的全權;六、須給予充足的軍費。——雖然,隨著歷史研究的深入,袁是否真的提出這六款要求尚有爭議,但他的目標是明確的:保留清廷,君主立憲。

但是,這不是革命黨的選擇,更不是另外一位偉大人物孫中山的目標。袁世凱派出的議和談判代表唐紹儀密電北京:到滬後,民軍堅持共和,竟致無從討論。君主立憲還是共和,是辛亥革命後可能完全不同的走向。在當時中國南北對峙處於戰爭的境況下,它最可能發展的方向是“以戰而定製度”。但凡袁世凱效仿他的前輩曾國藩而一意捍衛清廷,制度選擇最終將付出無數中國人的生命為代價。這才是真正的國家的悲劇。無論我們最終如何評價袁世凱,但是他設法避免了戰爭,避免了制度更張時刻人民生命與社會財富的損失,最終以平和的方式,迫使清帝遜位。

只是,袁世凱後來權欲過於膨脹,竟重新稱帝。反差之下,我們容易忽視他當時的價值。

如何理解那個時代的風雲人物?100年過後,或許我們可以建立更具容量的現代化中國發生史的座標來重新審視。在這個結構下,袁世凱及他那個時代傑出之士的賢與不肖,我們將可以將其放諸現代化複雜的中國程序來觀照。

簡言,清政府在經歷甲午戰爭與八國聯軍入侵兩場戰爭後,財政已經破產,國家運轉的維繫竟只能畸形地靠舉借外債。清亡已是事實,只是它需要一個契機而已。武昌起義,正是推倒清廷的決定性時刻。清亡之後,中國往何處去?這是那個時代中國人尤其是精英必須面對、必須回答的問題,是君主立憲還是共和?未來將會選擇什麼樣的政治道路,刻不容緩。但是,我們需知,以現代化的歷史潮流看,政治制度固然非常重要,也只是現代化首當其衝的一個鏈環而已。並非政制但變,社會即刻昌盛。

清亡,共和。我們的制度選擇迅速,而新制度的適應性調整,卻需時日。而且,更關鍵的是,這個時刻中國整體的政治格局,並未發生決定性變化。曾經是清政府舉債度日,而後來無論孫中山的南京臨時政府,還是袁世凱的政府,仍須一秉前規,舉債維繫。國家與社會整體性的進步,遠不會如政制選擇那麼單純,只是它更容易被忽略。一個古老的東方大國,現代化走向確實是3000年未有之變局,它需要傑出之士,更需要時間成本。

有100年的時間,足夠可以拉開時間與空間距離,讓我們更公允地回看那段歷史。中國如何另開新面,是100年前那代人的挑戰,同樣是當代人的挑戰。

所以,知史需有襟懷,如此方可鑑未來。

辛亥年間的中國政治格局

袁總統之為人,意志鎮靜,能御變故,其一長也。經驗豐富,周悉情偽,其長二也。見識閎遠,有容納之量,其長三也。強幹奮發,勤於治事,其四長也。拔擢材能,常有破格之舉,能盡其死力,其五長也。有此五長,而乃善日少而惡日多者,一由知識之不能與新社會相接,一由公心太少而自扶植勢力之意太多。綜言之,則新知識與道德之不備而已。故不能利用其長於極善之域,而反以濟惡。既自顧手執政權者十餘年,天下之大,變故之繁,無不為其牢籠而宰御,則益驕視一切,以為天下事不過如此,於是其手段日以老辣,其執行益以勇往,乃至舉中國之人物為供奔走,盡中國國家之所有供其政治演劇之材料。某今敢斷言,長此不變以終古。袁總統者,在世界歷史上雖永不失為中國怪傑,而在吾民國曆史上,終將為亡國之罪魁。——記者黃遠庸(1884~1915)

頭等車內僅三數人,予覓一近暖氣處坐定。旋來一人,衣素服,發毛鬢鬢,隨從甚多,坐處與餘相對。見其僕輩置似新聞類一束於其旁,其人遂翻閱,兩點二十五分,車過豐臺,閱有四十分鐘,其人端坐未行動。旋有僕人又置似酒類一樽於几上,車上之僕均事之甚謹。餘察其人舉動,異於常人,以英語詢車中檢票人,知為清國軍機大臣袁世凱。四點三十分,車至老龍頭,袁下車,即乘一華麗馬車往西去。

被清朝免官“回籍養痾”第二天,袁世凱反常地由北京去到天津,而不是回到原籍。英國人海魯記錄下了這段當時他與袁同行去津的行程。袁的家眷亦於同日抵到天津。

袁世凱當時著實倉皇。一天之間,帶著10房夫人無數子女悉數由京至津,確算逃命了。

選擇去天津,住進英租界的利順德飯店,對於袁世凱,是準備若再有變故,可由此亡命日本避禍——大兒子袁克定在獲知父親被罷詔書後,判斷是:“這是要像爾朱榮那樣被殺的!”袁世凱當然恐懼。但是,袁一手扶植、並繼任他的直隸總督楊士驤卻拒絕了他。楊只是讓自己的兒子去見袁,然後再傳話說:“他本是奉旨回籍,怎麼可以來這裡!他要是賴著不走,我只有報告朝廷了。”對於袁,這又是一道羞辱。

在袁世凱跑路去天津的時候,他的軍機處同事、軍機大臣世續去袁家慰撫他,看門人說袁病了不讓進門。世續不客氣,硬闖袁宅。看門人無奈,說了實話。世續大驚說:這才真是加速大禍臨頭呢!趕緊用電話催促袁世凱回朝,並說再無追加嚴懲之後命。這樣,驚魂稍定的袁世凱率領一個龐大家屬群,又於次日返京。

權傾朝野如袁世凱,頃刻間卻覺命將不保,這只是他自己想象的恐懼?未必。當光緒與慈禧辭世之後,袁必有大禍,即為其時清一朝官員的廣泛傳言。據說,有一天袁退朝稍遲,即有傳說他被杖斃,與袁有關係的人,都趕到袁府探問——“北洋公所車馬絡繹不絕。”稍後,袁世凱回到家中,誤會方釋,大家才各自散去。

袁世凱之禍,那隻被等待掉下來的“鞋子”,終於掉了下來。1909年1月2日,袁被罷官。

避禍之道

袁世凱的這場災禍,1898年因出賣光緒皇帝,即已種下。這是袁世凱一直的隱憂,即使在他“吏、戶、兵、工四部之權,一人總攝”之際,仍未敢忘懷,他在給其兄袁世勳的信中說:“朝中公正老臣都已謝世,朝政盡入貴胄之手,弟此次得躋高位者,賴有太后之寵眷耳。然而慈宮春秋已邁,猶如風中之燭,一旦冰山崩,皇上獨斷朝政,豈肯忘懷昔日之仇,則弟之位置必不保。”

此等情勢之下,袁如何避禍自保?當是理解他行為邏輯的一個隱性線索。

種禍10年之後,1908年袁世凱50歲生日,慈禧念其前情,賞賜他無量壽佛、金佛各二尊……這場祝壽會由此轟轟烈烈。據當時報紙報道:袁世凱共收到壽聯500餘副,壽屏120餘堂,全部用泥金箋,沒有用紅蠟紙者。一時之間,北京、天津、保定三地的泥金箋、壽屏售賣一空。不過,福禍同行,壽會弄大了,御史參奏袁以做壽為名,廣攬財物,結黨營私。反過來,慈禧又招袁世凱來嚴加訓斥,袁受驚不小,謝罪出宮時,“驚惶失足,從殿階墜地,跌傷右腿”。——後來,“足疾”,正是將他開缺的說辭。

袁世凱的壽宴結束不足兩個月,光緒與慈禧先後辭世。攝政王載灃系光緒皇帝之弟,袁世凱延擱10年的災禍,勢將爆發。這個時候,袁有無底牌可自保?似乎有。

清朝新一任宣統皇帝登基之日(1908年12月2日),清朝的祕密使節團由唐紹儀率領已去到美國。唐紹儀看上去的任務是與美國協調退還庚子賠款的具體辦法,以及協助幣制改革的一筆借款等,但他真實的使命卻是希望與美國、德國接洽一個三國協約以保持中國的完整。這個計劃,兩年前由德國提出。

簡單地看,當時的中國,正處於帝國主義列強爭奪勢力範圍之際。當時的清朝廷的策略是“以夷制夷”——利用列強之間的矛盾來形成制約與平衡。列強之一的德國提出了一個什麼樣的計劃呢?生長在中國的美國傳教士之子李約翰,在其專著《清帝遜位與列強(1908—1912)》中描述:“德皇於1906年向中國駐柏林公使提出中國、德國和美國締結一個新的三國同盟或諒解的可能,英國、俄國得加入這個同盟或諒解。這樣一個國際陣營的重新安排會使得法國在歐洲和日本在亞洲保持安靜,因此它具有雙重目標:維持法德之間的現狀和阻止中國被瓜分。第二個目標正符合美國和中國的政策。”

德國的這一計劃,按李約翰的解釋:“法德在世界政治中奪取領導地位的鬥爭以一個極有意義的方式影響了遠東。”歐洲國家間的爭霸競賽,引發了德國這一創想。兩年後,在軍機大臣張之洞與袁世凱的鼓動下,清朝廷接受了這一計劃,並開始準備實施。這個三國同盟,當然是基於清朝“國家利益”的一種選擇,但於竭力促成此事的袁世凱,“他曾許下諾言說唐紹儀能夠從美國獲得足夠的支援來抵制日本在滿洲的侵略”。慈禧辭世,光緒之弟的報復將至,袁的性命有虞,這個時候他的親信唐紹儀率團去美國——這當然是他手裡最重要的自保底牌,《清帝遜位與列強》一書說袁,“正在因為唐紹儀赴美之行預料可以成功而暫保他的官職”。

從德國人提出計劃到中國清朝廷的行動,整整兩年時間,太長了!在唐赴美之際,日本人已經完成與美國的“羅脫-高平換文”,將法國與日本排除在外的德國計劃,已被瓦解。這一結果意味著,袁世凱手裡最後一張牌業已失效,“袁的命運再沒有什麼可以挽救,使他不致遭受光緒之後和光緒之弟的報復了”。

之後,沒有意外,袁世凱被罷官,倉皇逃至天津,然後惴惴不安回到河南鄉下……

晚清,一個國家的現實

袁世凱與光緒皇帝的恩怨,竟可如美國觀察者李約翰那樣想象——用一次國際性的同盟來化解自保?理解這一疑問,必須回到複雜的歷史現場。

1900年,面對八國聯軍的進攻,慈禧一意堅持宣戰,是清一朝最後一次對帝國主義列強的戰爭。這次戰爭的開戰理由頗不可為外人言。當時起決定作用的是一件其實不確的訊息:“外國照會要求慈禧將政權交還給光緒。”讓慈禧交還權柄,這已不是傷情感的問題了。戰和之間,平衡瞬間傾斜。只是事後來看,這一戰,代價太大。戰爭結束,當列強提出和議大綱時,流亡在西安的清政府立刻發出上諭,宣佈政府今後對外的方針是:“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而且,至今讀之仍覺悲憤的是,上諭還寫道:“今茲議約不侵我主權。不割我土地。念列邦之見諒。疾愚暴之無知。事後追思。慚憤交集。”

美國人馬士在其《中華帝國對外關係史》裡這樣記錄慈禧回到北京:(1902年1月28日各國使節接見)召見從頭到尾是在格外多禮、格外莊嚴和給予外國代表以前所未有的更大敬意的情形下進行的;這件事之所以特別值得注意,乃是因為這是西太后第一次在召見中公開露面,而不是在簾幕後面。(2月1日接待外國使節夫人)在問候這些夫人的時候,表示出極大的同情,並且一邊和她們說話,一邊流淚。——歷史學家金衝及先生在引用這些材料裡得出的結論是:這些戲劇性的枝節小事,很具象徵性,顯示清政府同列強間的政治關係上的微妙變化。

當時在中國辦報的日本記者佐藤鐵治郎論及清政府對外政策:非野蠻無理,即拱手聽命。——顯然,轉折時刻已經來臨,“聽命”成為主流。之後,英國《泰晤士報》國際版編輯瓦·姬樂爾描述:中國不能行使自己的主權,她只能在其他國家允許的範圍內行使主權。

真正的問題是:清政府如何“量中華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

甲午戰爭後簽訂的《馬關條約》規定,中國向日本賠款白銀2億兩,以後為了贖回遼東半島又增加3000萬兩,還加上因分期繳付所需的利息,相當整整3年中國的財政收入——甲午戰爭前,清政府財政收入大體在每年白銀8000萬兩上下。

義和團之戰後簽訂的《辛丑條約》規定:中國對各國賠款4.5億兩白銀。這意味著每個中國人都要承擔1兩白銀。這筆賠款分40年還清,加上利息和地方賠款,相當於當時清政府至少12年的財政總收入。兩次戰爭,清之財政已陷絕境。

治國本於理財。如此格局,清政府無論進退,皆為失據。財政之窘,清政府選擇只有兩途:其一,大量舉借外債來支付賠款,其結果便成為列強借以在華爭奪和劃分勢力範圍的發端;其二,加緊對國內的搜刮,竭澤而漁。由此而觀,清亡指日可待。

如此格局,即以更冷靜的現代化的中國發生史角度觀察,清政府擔當中國現代化轉型的領導者,已無可能。簡言之,其財政汲取能力已經喪失——以舉借外債而維持國家基本運作,這成為中國現代化肇始時刻的基本條件。如果失去對這一前提的體察,所論將失當。如此,有絕對權力亦有個人信用的清政府官僚,作為列強與清政府“國際(債務)關係”代理人,便變得極端重要。這是觀察袁世凱的基礎——化解恩怨的“國際”自保策略,並非憑空想象。不過,回到中國現實來推測,即使唐紹儀不辱使命,達成三國同盟,袁世凱就一定能夠自保?夫仇兄仇,其恨其痛,在傳統中國的思維結構裡,對光緒之後與光緒之弟而言,感情因素或許將遠遠超過現實算計。那個時刻,袁世凱欲脫其咎,不易。

雖則,袁世凱期待的以國際同盟以求自保之策,難以成功,但袁世凱繼李鴻章之後,成為清政府與列強交涉關係裡權重最大之人,已無爭議。袁被罷官之後,英國的《泰晤士報》將他定位於偉大的政治家之列,在其社論裡評論:“就是這樣一個官吏,居然被政府用侮辱的方式放逐了。”這個年代,袁世凱擁有清政府無人能及的“洋務”資源與信用,未來這一資源將如何發生作用呢?當清政府崩潰之際,個人資源系統的價值將迅速由隱而顯。

列強與資本

義和團特別是這一運動所彰顯的中國人的頑強抵抗,易被忽視的結果之一是,八國聯軍統帥瓦德西在其給德皇的奏議裡論及,要把“華人置諸德國官吏治理之下”實在是“一種困難”。對中國實行瓜分實為下策:“併吞土地一事,與其謂為促進商業,則毋寧謂為阻礙商業。”

瓜分中國,暫時不是帝國主義列強的選擇。——利用“慚憤交集”的慈禧以及完全屈服的清政府來實行對中國的統治,成本更低。更關鍵的是,如瓜分,列強間的利益無可平衡。

八國聯軍侵略中國之後,中國境內又發生兩場戰爭。1904年,日本與俄羅斯為分割中國東北利益,展開一場激戰;與此同時,英國人則公然出兵侵藏,並一舉佔領拉薩——此前英國與清政府所簽訂的條約裡,英方雖在不同程度上極力否認中國政府對西藏有主國的統治權,然而自始至終,英方不否認中國對西藏有上國的宗主權。為何?歷史學家唐德剛解釋:“此時的西藏正處於英、俄兩強對華擴張的交叉點。而此時的十三世達賴喇嘛在沙俄的暗中誘惑之下,與俄間諜勾搭,並暗上俄皇以‘護法皇帝’之尊號。英為防俄,始提高中國宗主國的地位,以排斥沙俄。”不否認中國的宗主權,當然是英國基於平衡不得不如此的一種選擇。

而日俄戰爭之後,形勢迅速逆轉,日俄兩國為平分中國東北,防止英美染指,竟化敵為友,通過兩次密約,擅自將東北劃分“南滿”、“北滿”兩部分——南歸日本,北歸俄國,彼此不可逾越;而若有其他列強欲進入,則日俄相助逐之。

這種局面維繫了一種奇特而脆弱的平衡。中國的滿洲、蒙古、新疆、西藏等邊疆地區,帝國主義列強彼此防範,誰也不樂意它們被任何一方強佔——不被某一方霸佔,他們未來也都還有分贓的希望;而若被一方強佔,則其他列強將無指望。因此制衡力量的存在,中國保持著對各地區的宗主權。

明確而蠻橫地瓜分中國,並非列強們的明智選擇,因此而中國保持完整,亦復悲哀。

在這種脆弱的平衡格局之下,列強與清政府的關係方式,也開始調整而轉變,資本在此際成為核心性的關係紐帶。

這個時期,各個列強在中國已經逐漸明朗各自的勢力範圍:1897年德國藉口教士被害,出兵佔領膠州灣,隨後與清政府簽訂《膠澳租借條約》,租期99年,准許德國修造從膠州灣至濟南的鐵路,鐵路附近30裡內煤礦由德國開挖。法國取得了雲南、廣西、廣東的開礦優先權和越南至中國境內建築鐵路、架設電線權,接著又取得了廣州灣(今湛江)99年租借權。英國得到了中國長江流域永不割讓給他國、永任英國人為海關總稅務司的承諾,又強行租借九龍新界和威海衛。日本在割走中國臺灣之後,還獲得清政府不將福建讓租他國的認可;並經日俄一戰獲得與俄國平分中國東北的權益……起步稍晚的美國只能提出“門戶開放”的主張。

1901年之後,列強此前的動輒武力相向的行動,開始轉向實現各自的投資特權。與正常的國外投資不同,這種特權是在中國喪失國家主權的情況下進行的,由外國資本享有壟斷權利。——統計表明:甲午戰爭前,雖經過50多年積累,1894年外國在華企業資產總額還只有約1.09億美元,而到1902年則已增至4.78億美元。

大量資本進入中國,與清政府急舉借外債以償賠款並維繫國家執行形成一種奇異的結合。借債須有抵押,而此前清政府已將差不多能夠抵押做擔保的東西押了出去,現在還剩下最有價值的就是鐵路——“量中華之物力”,也唯有此端。鐵路之於列強的價值,除了投資巨大,資本收益率極高之外,更重要的是,興建鐵路所經地區,一般將成為投資國的勢力範圍——在政治上,這是另種形態的爭奪並瓜分中國方式。

如此局面,正如當年《中興日報》所載《路礦其不保乎》所言:“鐵路為全國命脈,從經濟上講,則關於財政;從調運上講,則關於兵政。若鐵路為外人所有,不啻財政、兵政之權,全授之外人也。兵權、財權全在外人之手,國尚能自立乎?”這種簡單道理,清政府各色當權人士豈能不知?只是,晚清時刻清政府已無選擇,只可能以此飲鴆止渴方式維繫。

國家不能自立,革命將無可避免。不過,我們以現代化的中國發生史角度而觀察那段歷史,那個年代,無論革命、政府再造還是現代化啟動……其核心性資源,當然是資本,而資本幾乎悉數需要列強輸入。非常屈辱的只是,清政府以關乎國家獨立的資源抵押列強,只是為了舉債償賠款而已。帝國主義列強先以堅船利炮侵佔中國,繼以資本控制中國……中國現代化的程序,當然屈辱。

顯然,觀察那個時代,資本作為列強核心性的控制資源,當是基礎。非此,我們將無可理解清亡之後的中國政治走向。而資本的決定性價值,直到改革開放至今,仍可被深刻感知。

立憲派的選擇

在康有為、梁啟超去國7年後,1905年,立憲運動再次成為清朝廷的熱烈議程。有意思的是,這一重大轉折中,曾經出賣維新派而與光緒皇帝結怨種下惡果的袁世凱,卻成為立憲中堅。

這種轉變頗有戲劇性。袁世凱幕僚張一麐回憶:“一日餘入見,力言各國潮流均趨重憲政,吾國若不改革,恐無以自列於國際地位。且滿漢之見,深入人心,若實行內閣制度,皇室退居於無權,可消隱患,但非有大力者主持,未易達到目的。項城(袁世凱)謂:中國人民教育未能普及,程度幼稚,若以專制治之,易於就範;立憲之後,權在人民,恐畫虎不成,發生種種流弊……及越宿,又召餘入見,囑將預備立憲各款作說帖以進,與昨日所言似出兩人,頗為驚異……後見北洋與考察諸大臣會銜奏預備立憲稿,即餘所擬,未易一字。”

一夜之間,霄壤之別?事實上,一年前,1904年,與袁世凱斷交20年的立憲派代表人物張謇,即通訊袁世凱,希望他主持立憲,以“成尊主庇民之大績”。袁世凱的選擇,並非朝夕之別,而有深謀遠慮。在記錄下來的袁世凱與慈禧對話裡,可見他的基本考慮——慈禧說:“滇匪雖靖,孫逆未擒,仍是可慮事。”袁對答:“如實行立憲,即無足慮。”

維繫清朝之不倒,當是袁世凱的關鍵考慮。不過,從袁避禍而求自保的個人角度觀察,《袁世凱傳》作者沙鐵軍分析:“若藉助立憲,還政於民,必然可制約皇權。皇帝若不再金口玉言,拿他也無可奈何。”袁與光緒之怨,或可因立憲而消解?這是一種有趣的猜測。

袁世凱步調即定,隨即一再奏請清政府儘快實行預備立憲,派大臣出訪德、日考察憲法;請王公嫡系赴英、德學習政治、兵備;在天津設立自治局、自治研究所、自治學社和議事會。1906年8月16日,袁世凱再奏請朝廷預備立憲;兩週後,慈禧下詔:“預備立憲。”

從統治者集團當政者內部生髮的政治改革力量與立憲運動,發展並不順利。

爭議的焦點是,袁世凱提出取消軍機處,設立責任內閣;而滿族親貴的主張則是:“立憲非中央集權不可,實行中央集權非剝奪督撫兵權、財權,收攬中央政府不可。”——對應來看,中央集權首先針對的就是袁世凱這樣有巨大勢力的疆臣。公允而論,其時清政府已是“外重內輕”,即中央政府權力輕,而地方都督巡撫權力大。中央無權,積累資源與財富,並無可能。但是,中國形勢演進至此,還有機會與時間給清政府中央集權嗎?

清末“新政”立憲的價值,尤其是其間系地方分權還是中央集權的衝突,以後世讀史者的角度觀察,是傳統中國結構性關係之一。之後,無論是袁氏當國,還是孫中山先生繼續革命,其路向清楚明確:沒有強大而獨立的國家(中央政府),其積累資源汲取財政能力皆為疑問。只是,在清政府即將傾覆之際,立憲選擇尤其是以集權方式為路徑,已非緩不濟急,而是本末倒置。不成功自無意外。後來袁氏當國的集權化選擇,並以恢復帝制將其制度化,其失敗亦將無可避免。

事實是,袁在預備立憲最初的官制改革過程中,失去了權柄。袁兼差的所有“政府職務”一併開去;其所統轄督練的軍隊,在袁的要求下,也只保留二鎮,而且只是“調遣訓練”。清的立憲運動,於是墜入舊窠,進入人事糾纏中。但是,立憲運動所積累的人才資源,卻是我們理解那個風雲際會年代所不可輕視的要素;而由此以觀,袁世凱明面上所失是權,隱性所得卻是人脈資源,換言,即他充分地獲得了立憲一派“被選擇權”。

袁世凱被罷官出局後,立憲派在國內先後掀起三次請願速開國會運動。最後一次,終有結果,清廷頒發上諭:“著縮改於宣統五年(1913)實行開設議院……應即作為確定年限,一經宣佈,萬不能再議更張。”

此道上諭發出一年後,辛亥革命爆發。清廷內部的自我更新,看來並無可能。

革命黨的目標

在一定程度上看,清廷的立憲運動甚至也是壓垮自己的最後幾根稻草之一。1911年春,辛亥革命爆發前夕,清政府頒佈新內閣官制,設立新內閣。李劍農在其《中國近百年政治史》中描述:13個大臣之中,漢人僅有4個,蒙古旗人1個,滿人得了8個,而8個滿人中,皇族又佔了5個,因此當時都稱它為“皇族內閣”。

清走向亡途,已無可逆轉。

後世讀史、述史並論史,所謂公允,格局大小而已。單純將清政府當做一個分析單元,它面臨列強壓迫,舉借外債以求運轉,亦希望由內部更張而奮發上進……似乎都在合乎邏輯的結構之下。對此失去觀察,自然不公。但是,中國遭遇“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這個時代,傳統中國朝代興衰更迭規律,已無法解釋現代化因素介入後的中國之變局。舊途亦無跡可覓,而新的潮流之勢,足以完全推翻舊有格局。

兩次戰爭所需賠付銀兩,舉外債之外,便是竭澤而漁。甲午戰爭之前,清政府的年財政收支大體都穩定在8000萬兩左右。但到了1903年,歲入已達1.049億兩,到1908年歲入達2.348億兩。而1910年,清政府試編的下一年財政預算中,國家歲入為2.969億兩,歲出達3.386億兩。十幾年時間,國家財政收支竟劇增4倍左右。這當然不是生產發展的結果,種種巧立名目的新稅,已使人民無可忍受。國家與民眾對立,已至空前。

壓迫之下,反抗不可避免。只是,與清政府這種苛榨對應,大變局時代,中國國民的整體性結構,尤其是先進分子,在現代化的潮流下,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

對外割地賠銀,對內萬稅並至,如何理解這一國勢?金衝及解釋說:“漢族人民中傳統思想,這時也起了很大作用。滿族統治者和占人口絕大多數的漢族民眾之間的矛盾重新突出出來。‘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之類的話,到處被引用著。許多人把清政府種種倒行逆施,包括它所以毫無顧惜地出賣國家和民眾的權益,統統歸結為‘異族’統治的結果。”

這種思潮的形成,並非憑空虛構。以新內閣官制而論,其“皇族內閣”的安排,國之將亡,而既得利益集團卻仍如此把持權力不肯稍鬆。其腐敗已臻骨髓。而且,清末經過短暫的“同治中興”之後,其官僚集團的貪腐行為,已經瀰漫而成“明規則”——英國《泰晤士報》駐北京記者莫理循記錄當年御史彈劾奏章裡的材料:樑士詒,鐵路總辦,聚斂1300萬英鎊;陳璧,郵傳部尚書,585萬英鎊;李德勳,津浦路北段總辦,142.5萬英鎊。慶親王據稱在外國銀行的存款,即有712.5萬英鎊。而據說外務部兩位大臣那桐和曹汝霖,每人每年接受外國禮品,達15萬~30萬英鎊。由此種種資料計算,莫理循說:“如果該項數字完全準確,則說明,這些官員退贓數字將足以代替外國貸款。”舉債而維繫國家運轉的晚清政府,國家之窘與官僚之腐,其間反差,真是情何以堪。

此等情勢,當年的日本記者佐藤鐵治郎論及:識者有言,弊隨法起,假公濟私,流品汙賤,至官而極,支那不亡,是無天理。農工商賈,茹苦耐勞,誠信善良,實佔多數。仁義孝悌,半出田間。支那若亡,是無人理。溫帶氣候,民物富庶,礦產豐饒,天府雄國,支那若亡,更無地理。

在華的外國人,對中國未來洞若觀火,長沙海關稅務司偉克非在寫給其上司的信裡明確地說:“毫無疑問,大多數老百姓是希望換個政府的。不能說他們是革命黨,但是他們對於推翻清朝的嘗試是衷心贊成的。”

對應於外國人的中國觀察,1903年鄒容在其《革命軍》裡將這種走投無路境地裡的中國人未來的出路,做出激情洋溢的表達:革命!革命!得之則生,不得則死!毋退步,毋中立,毋徘徊,此其時也!此其時也!

在這種社會背景之下,再來觀察孫中山先生的革命歷程,當更易理解。1894年孫中山上書李鴻章未果,隨即在當年10月——香港興中會總會成立後,計劃在廣州發動武裝起義。孫中山從他的革命事業一開始,就很快將武裝起義直接提到最重要的日程上來。1905年8月20日,中國同盟會成立,自此有了一個全國性的統一的革命組織;同盟會的誓言:“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創立民國,平均地權。”——最符合時代潮流的核心目標,由此誕生。

革命

1911年10月10日,武昌首義算得上“革命”嗎?這不是我們現在的疑惑,而是當時《泰晤士報》的問題——該報國際版編輯在刊發駐北京記者莫理循發回的即時電訊稿時,刪掉了這個詞。其編輯布拉姆在寫給莫理循的信中解釋道:“目前為止,我只冒昧地對你的電訊改動了一個詞,即‘革命’一詞。我們的研究文體的專家確切地對我說,這個詞只適用於成功的叛亂,只能在叛亂已經成功之後使用。很顯然,除非和直到政府已被推翻,不論起義的形勢如何嚴重,也不可將起義稱為革命。”

武昌首義的訊息傳到河南洹上村裡,袁世凱正在過他退休回鄉後的第三個生日。據說,來賀的朋友對此判斷亦如《泰晤士報》編輯,認為可能只是一場小騷亂而已,唯袁例外。

革命,對現在的中國讀者而言,已是日常用詞,而當年它出現時,卻是完全嶄新的概念,無此原因,鄒容的《革命軍》也不會發行100多萬冊,影響深遠。金衝及先生解釋:“革命,通常是以暴力的形式,在比較短的時間內,對原有社會秩序實行重大變革。它絕不是任何人想這麼做就可以把它製造出來的,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需要具有必要的社會條件。……一場全國規模的革命想取得哪怕是部分的成功,都需要在人們面前提出一個與往不同並被眾多人接受的新的思想和目標,使人們燃起新的希望,深信目前的處境儘管艱難,這種狀況卻是可以改變的。”在武昌打響起義的第一槍,之後名為“辛亥革命”,正是這種革命——它結束了幾千年君主專制制度。

不過,回到這場革命的具體歷史現場,引發它的時代因素,仍在前述結構性要件之中:鐵路、列強資本、清政府舉債以及憤怒的中國人。

更微觀而具體地分析清政府辛亥年(1911)財政結構:按預算,這年歲出達3.3865億兩,歲入則為2.9696億兩,赤字為4169萬兩。如果將各省的地方行政費3770萬兩計入,則赤字將達7939萬兩。這還只是官方公佈的資料。清政府的解決之道只能是舉債。這個時候能夠拿出來的專案是粵漢、川漢鐵路。當時郵傳部尚書盛宣懷找到這個“招商專案”,上秉攝政王載灃,力主將其交給洋人修建以尋借款。1908年,鐵路借款開始商議。

複雜的情勢在於,粵漢鐵路先前由美國合興公司承辦,但這家公司在簽訂合同3年後仍未開工,於是於1905年8月由中國向美國合興公司備款贖回,交給民辦。同時川漢鐵路亦為民辦鐵路,到1911年,四川人民已為川漢鐵路集資實收股額1645萬元。

自1908年開始,英、法、美、德四國銀行開始商議介入粵漢與川漢鐵路,兩年時間他們完成了自己的方案——並且自行商定把鐵路範圍向南延伸到廣東,向西延伸到四川。這種重大的突破,並未跟清政府打任何招呼。這時候,美國希望進入東北修築鐵路,與日本在這一地區就東北鐵路展開激烈爭奪,由此矛盾,日本《朝日新聞》將川漢、粵漢鐵路的借款草案揭載出來。湖北留日學生得此訊息,立刻譁然,保路運動由此興起。

已交由地方商辦的川漢與粵漢鐵路,如果欲以此向四國銀行借款,則必然收歸國有。1911年5月8日,清政府“皇族內閣”確定,第二天,內閣即宣佈鐵路幹線國有。隨即任命端方為督辦粵漢、川漢鐵路大臣。鐵路幹線既收歸國有,之後又要將各省鐵路公司的已收股金強行奪去——立憲派人士彭芬記錄:“夫鐵路收歸國有,此乃國家政策。顧收路必須還本,待遇必須平均,方不致國民之反對。乃初則堅持不能還本,不久則廣東承認付還矣,不久則湖南允許酌還矣,至於四川、湖北兩省,仍然不準付還……”對於湖北,尤其是四川那樣廣泛持有鐵路商股的人來說,這種豪奪,情何以堪?國家如此赤裸裸霸佔民利,激變已如弦上之箭。

四川騷亂無可避免,粵漢、川漢鐵路督辦端方帶著湖北新軍4個營入川;還未到達四川,尚在途中,端方即接到武昌起義的訊息。據說,當時端方不僅知道武昌起義,還知道重慶已經獨立——這正是他要經過的地區。這時,他一再向部隊宣告,自己不是滿洲人,而是“投旗”才有4代的漢軍旗人,原姓陶,不姓託忒克……但是,這支入川部隊仍然譁變,端方被殺。

在這樣的背景下,武昌起義槍響僅兩天,起義士兵即佔領武漢三鎮。12天后,湖南、陝西兩省首起響應;當月內宣佈獨立的還有江西、山西和雲南;而以上海為中心的東南各省11月上旬相繼獨立——這個地區是中國社會經濟最發達、社會財富最集中的地方,同樣也是國際社會觀瞻所繫的焦點地區;稍後,起義浪潮又迅速席捲華南各省,包括貴州、廣西、廣東、四川。

四川獨立後,長江流域及其以南各省全部光復,清朝治下只剩南京一座孤城,但是經過江浙聯軍苦戰,12月2日,南京光復。南北對峙形成,這當然是一場全國性危機。

中國歷史在此轉折。清亡,君主專制制度亦由此而亡。

共和與立憲

武昌起義事發,清政府最初的選擇並非袁世凱,而是議定由陸軍大臣蔭昌督師,率領陸軍兩鎮前往湖北剿辦。清亡之際各色官僚之表現也實有趣,當時任軍諮府第二廳廳長的馮耿光記錄:蔭昌走進來了,他身穿袍卦,腳下卻蹬著一雙長筒的軍用皮靴。他不僅打扮很奇特,而且走上來時,十足地擺出一副三花臉的姿態……當時在座的人們忍住了笑口向他“恭喜”說:“有旨意命您督師到湖北去。”蔭昌隨著就有聲有色地說:“我一個人馬也沒有,讓我到湖北去督師,我倒是用拳去打呀,還是用腳去踢呀?”在座的人看到這種情形,覺得一位掌握全國兵馬的陸軍大臣做出這樣的行動,未免荒唐兒戲。

蔭昌當然沒有一個人馬,北洋新軍是袁世凱練出來的。動盪之際,舊制度裡生長出來的頂尖者如袁世凱,其積累的資源條件,得以由隱而顯,為世人所窺。主持《袁世凱全集》編纂與整理的研究員駱寶善統計:在袁“退休”的2年8個月時間,前來拜訪會晤的各色人等,有名姓可考者,至少有一百二三十人之多。而這些人中有人還不止一次前去洹上村。由此來重新審視袁所受“不公正待遇”的被罷官,駱寶善分析說:“罷官固然是仕途一大坎坷,但恰恰是他的這次閒居,坐養了民望。一旦武昌起義爆發,舉國上下,各派政治力量,都把收拾局勢的希望寄託在袁世凱身上,即所謂‘非袁莫屬’。如果不被放逐朝堂,而成為皇族內閣的漢臣權相,武昌起義發生後,至少不會被革命黨人視作合作取代清室的理想物件。”

四國銀行團的美方代表司戴德,在武昌起義第二天即宣稱:“如果清朝獲得袁世凱那樣強有力的人物襄助,叛亂自能平息。”隨後,各國駐京公使團一致接受美國駐華公使嘉樂恆要清政府起用袁世凱的建議,由他會見攝政王載灃,轉告這一意見。美國人告訴清政府:不是任他(袁世凱)做一個尋常的高階官吏,而是作為朝廷的顧問兼皇權執行者。

3年前為報兄仇而將袁世凱掃地出門的攝政王載灃,此刻如何接受這一選擇?清政府內閣協理大臣那桐解釋不得不選擇袁世凱:“大勢今已如此,不用袁指日可亡;如用袁,覆亡尚希稍遲,或可不亡。”10月14日,清廷釋出上諭,任命袁世凱為湖廣總督,督辦剿撫事宜;兩週後,再發上諭:授袁世凱為欽差大臣。所有赴援之海陸軍並長江水師,暨此次派出各路軍隊,均歸袁節制調遣,陸軍部不為遙制……清政府與袁世凱的角色關係,由此逆轉。

而袁世凱的軍隊在攻克漢口與漢陽之後,停兵不再進攻武昌,提議議和。這個時候,革命軍亦漸起“非袁莫屬”之念。當時孫中山旗下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汪精衛即宣稱:“中國非共和不可,共和非公(袁世凱)促成不可,且非公擔任不可。”黎元洪也致信袁世凱稱:如果袁同意共和,當推他為“第一任中華共和總統”。南京被江浙聯軍攻克光復後,南方各省代表選舉革命軍大元帥,而不選總統——唐德剛解釋:“實雙方之意,均系虛此總統大位,有待袁世凱旦夕之附議,出掌民國之大政。”

看起來,無論宿敵比如載灃以及清廷,還是交戰對手革命軍,都將希望寄託於袁世凱。那麼,袁世凱自己的主張或者說底線是什麼呢?

袁世凱派出與革命軍談判的首席代表是唐紹儀,對方則為伍廷芳。唐紹儀所持談判底線明確:君主立憲。以一位曾經立憲的重要領導者而論,其思想資源與目標設定,立憲之於袁,並無意外。而對於當時中國政治結構裡無法迴避的另方勢力——帝國主義列強,駱寶善分析:“他們暫時不打算放棄支援清王朝,又一致認為袁世凱是收拾局面的最佳人選,因而也支援袁以君主立憲為底線,同革命黨方面和談。”溥儀在《我的前半生》裡記載:一天,在散朝路上,那位袁罷官時曾去慰撫的世續指著自己腦後的辮子問袁:“大哥,你對這個打算怎麼辦?”袁肅然答道:“放心,我還是很愛惜它,總要設法保全它!”

但是,這不是為革命軍所同意的選擇。袁的談判代表唐紹儀在第五輪談判結束後,密電北京:到滬後,民軍堅持共和,竟致無從討論。

情勢之變是,1912年1月1日,孫中山宣誓就任中華民國第一任臨時大總統。至此,君主立憲已無任何實行的可行性,袁世凱不得不接受,也必須接受這一現實。之後他的目標變得單純,說服清帝遜位。

1912年2月12日,皇太后隆裕以宣統皇帝名義頒發三道詔旨,第一詔即為清帝退位詔。第二天孫中山向參議院提出辭職,舉袁為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

大總統之位

武昌起義後,孫中山由國外趕回中國,唐德剛在其《袁氏當國》裡記述:中山初抵上海時,革命軍正鬧窮,當時謠傳他帶回華僑所捐鉅款,足解燃眉。新聞記者也就以此相問,孫中山答曰:“餘一錢不名也,帶回來的只是‘革命精神’耳。”中山的好口才雖能使聽眾大鼓其掌,然亦顯示出,在這次聯合推牆的眾人之中,他除了聲望之外,並無特殊政治實力。《胡漢民自傳》則記錄了另一則事實:當孫中山大總統宣誓就職後,一次安徽前線軍情告急,糧餉皆缺,急電中央索餉。臨時大總統硃筆一批:撥20萬元濟急。當總統府祕書長鬍漢民持此總統手批,前去財政部撥款時,發現國庫之內,只有銀元10枚。

戰爭是需要資源的,尤其是資金資源,立國當然也是如此。

與革命軍交戰的另一方,袁世凱所部,糧草與資金,也未必好多少。交戰期間,袁世凱給清廷的一道奏摺上說:“庫空如洗,軍餉無著,請將盛京大內、熱河行宮舊存瓷器發出,變價充餉,以救目前之急。”——袁的主意竟是:舊瓷器發出,變價充餉。這也算得上古今中外戰爭籌款的傳奇了。隨後袁又令部下薑桂題電奏清廷,要求皇宮上下、親貴大臣們,將所有存款取回,以接濟軍中。結果,隆裕太后下令發庫銀8萬兩充作軍費,而親貴們,只有奕劻拿出10萬兩,還有少數人3萬、2萬兩而已。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清不亡,真無天理。袁世凱當然也求款到駐京公使團,在公使團聚會上,莫理循記錄日本人伊集院的發言:“在日本,當革命來臨時,國家的上層人物樹立了愛國精神的楷模。我岳父(大久保利通)遭暗殺前,已將全部財產獻給事業。他被暗殺時所有的財產還不到50元。你們的顯貴要是對他們的國家有一絲熱愛的話,在危機發生時,理應獻出埋藏的財物,理應使政府阻止革命蔓延,但他們什麼也沒幹,他們把財富看得比國家還貴重。”

“北京的財政狀況到了絕望的地步。”《清帝遜位與列強》這樣描述那個時刻。清政府的求款首要目標當然是引發此次激變的四國銀行。四國銀行因在粵漢、川漢鐵路上的領先,促使沙俄想組織一個銀行團迅速向北京提供一筆借款,以獲在中國稍顯落後的地位。最初時間,看上去清政府還有足夠機會。但是,“四國銀行團決定等‘負責’的中國政府從混亂中出現以前,不再墊付任何現款”。——這一決定反過來又讓俄國覺得那筆“競爭”借款已無必要。

錢是真的沒有了。無論袁世凱之兵,還是革命軍,仗是不太容易打下去了。

孫中山就職當天,即根據代表會議做出的決定和黃興的要求,明確電告袁世凱:“公方以旋乾轉坤自任,即知億兆屬望,而目前之地位,尚不能不引嫌自避。故文雖暫時承乏,而虛位以待之心,終可大白於將來。望早定大計,以慰四萬萬人之渴望。”仗是打不下去了,為什麼孫中山先生如此鄭重承諾,只需袁順應民意推倒清王朝,即將總統之位讓出?孫中山先生以國家、民眾利益為重,當然是重要原因。這也是孫中山先生令人景仰的關鍵。

不過,政治人物的選擇,如果失去對其選擇時的約束性條件,特別是資源條件的觀察與分析,其結論,無論陰謀論還是神聖化指向,皆有失當。只有“革命精神”,無法打仗,亦無法立國。解此困境,孫中山的南京臨時政府謀求舉借外債,擬將漢冶萍公司為抵押,向日本借款。既有的中國政治結構,以中國資源與主權換列強借款,並不會因革命而一夕逆轉。所以,若不建立政治結構性觀察座標,我們很難真正理解當年政治人物的進退與選擇。

在中國有競爭性關係的外國銀行,訊息更靈通。莫理循記錄匯豐銀行注意到的日本金融動向:“漢冶萍(漢陽鐵廠、大冶鐵礦、萍鄉煤礦)的1000萬日元貸款。這筆交易完全合法,不能出面反對。各國銀行多年來一直在爭著做這筆貸款,然而人們承認日本人對權利的要求最為強烈。”但是,孫中山這一貸款要求,遭致臨時參議院和獨立、光復各省,以及公司股東大會的一致反對,實業部長張謇以辭職抗議。針對於此,駱寶善記錄:“孫中山於一周之內兩次致臨時參議院諮文,並寫信給章太炎等,說明情況,及有損主權,不顧聲譽的不得已之苦衷。最終仍然未獲成功。”

南京臨時政府向列強的借款嘗試,就此結束?沒有。仍是駱寶善的精細梳理:漢冶萍公司抵押貸款未成之後,孫中山又轉而謀求向日本貸款,表示應允租借滿洲,只是未能談判成功罷了。南京臨時政府財政之困窘於此可見。

在既有的也是屈辱的政治結構之下,政治人物之選擇,也確實有限。在此背景下再來看中華民國大總統之位的“非袁莫屬”,如果僅僅解釋為袁世凱的權謀,失之簡單。

獨裁的路向

在袁世凱與孫中山相見之後,孫中山先生曾評論:“維持現狀,我不如袁,規劃將來,袁不如我。為中國目前計,此十年內,似仍宜袁氏為總統,我專盡力於社會事業,十年以後,國民欲我出來服役,尚不為遲。”將孫中山評價的“現狀”與“將來”,換成“舊”與“新”來定位兩個政治人物,亦無不恰。

清既亡,作為替代者的中華民國及其總統袁世凱,面臨什麼局面,又將如何作為?

無論對袁世凱還是孫中山,舊的約束性條件與政治結構並未因革命而更張。這個時候,運轉國家,急需資金。出任國務總理的唐紹儀只能重走舊途,向四國銀行商借白銀8500萬兩。而且,在簽約之前,要求先墊付3500萬兩,以解燃眉之急。四國銀行團已經答應墊款,但俄國抗議,堅持分潤,於是不得已改向六國銀行商借。可是新增加的日本與俄國卻要求:此款不得用於滿、蒙地區。事關滿、蒙,應向日、俄分別磋商,不可讓四國銀行介入。而四國銀行,又因不信任中國官僚,即使借款,也要求由四國派員監督使用……經過複雜異常的運作,這筆善後大借款終於達成協議:借款總額2500萬英鎊(相當於2億銀元)。以鹽稅、海關稅以及直隸等四省的中央稅為擔保。

借款的談判最初是祕密進行的,只向國會報告了一個談判大綱。結果談定之後,國會和全國輿論一致形成反對借款風潮——國會兩次質問袁世凱政府,國會議長親自出面阻止簽字;而孫中山、黃興、胡漢民等發通電,號召國民黨全黨“力行設法反對”,並在上海、香港等地多方活動,阻止借款簽字。黃興還聯合國民黨勢力的湘、粵、皖、贛四省都督,向議會通電抗爭。

這是中國政治傳統裡經典“名實”結構錯位。向列強借款,意味著喪權辱國,在政治上殊不可取,亦不正確,這是“名”。而“實”呢?即使孫中山為著臨時政府的運作,在袁世凱政府之前,亦謀求更大幅度主權讓渡的借款,只是未成功。若成功,還是否與袁世凱議和也是疑問。當時反對政府舉債的獨立、光復省份,自己的運作同樣循借外債之道,手段也是以路權礦權為抵押。比如江西省就打算以南潯鐵路為抵押舉借外債,而當時南京臨時政府則以劃撥使用若干份額給中央為條件,批准了他們的舉借外債。這項借款亦未獲成功。

如此這般彷彿死結的“名實”之爭,當然是虛偽的政爭,但它給袁世凱、孫中山提供了什麼樣的經驗,以使他們檢討並重新規劃各自未來政治路向呢?

在南京臨時政府難以自存,必須向袁世凱交權之際,為著約束袁未來的權力膨脹,迅速制定了一部《臨時約法》,即臨時憲法。南京臨時政府是總統制,大總統有絕對的權力;《臨時約法》則規定,中央政府為責任內閣,內閣總理向議會負責,大總統的政令須由內閣總理副署。這種因人而異制定的法律,能夠約束袁世凱嗎?

袁世凱選擇的政府總理,是在朝鮮時即與他訂交的唐紹儀。但是,不出3個月,唐掛印而去。為什麼?當時直隸都督空出位置,直隸參議會一致推薦王芝祥,唐紹儀籤請袁世凱委任,袁也同意。但後來袁改了主意,未經國務總理副署,便徑直派王為宣慰使,回南京練兵,直隸都督由總統另行委派。如此執意而為,責任內閣制約總統袁世凱,豈有可能?再以袁世凱向四國銀行求款而論,當時的財政總長熊希齡,幾乎事事請示袁世凱,責任內閣根本沒有話語權……以資歷、提攜與人脈而構成的中國傳統官場,“舊”袁世凱選擇的內閣部長,幾乎都是他的屬下,如此安排下,用一套責任內閣制度來制約,也是想當然。即使如唐紹儀那樣跟隨袁世凱多年的總理,制度給予他的權力與實際他能夠擁有的權力,相差何止千里。

西方制度的本土化,尚且需要時日,何況這套本是基於不信任且因人而設的制度。制度崇拜的失敗,此為一例。但是,這種設計,特別是互動而形成的結果——不信任而欲以制度制約,其結果可以想象袁會犯規,果真袁就犯規。袁世凱如此,究竟是行為慣性,還是有意弄權,其實也很難討論了。共和制度安排,這個時刻,阻礙立現。

無論曾經的臣屬袁世凱,還是“反對黨”孫中山,即使如孫那樣只是臨時政府的總統,當權所面臨的問題與過去做臣屬或“反對黨”斷然有別,比如向列強舉債以求政府運轉,以及借款在意料之中必定面臨的反彈種種。反對是容易的,現實卻是殘酷的。所以,若以現代化的中國程序角度觀察,在中國那種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境況下進入現代化軌道,當國者如何集中權力以籌措並積累資源,是遠比政制來得更急迫的挑戰。孫中山、黃興北上與袁世凱商談國是之後,民國元年八月,雙方達成的“八點共識”,即《協定內政大綱八條》。針對中央政府的資源籌措,其中第六條即稱:軍事、外交、財政、司法、交通,皆取中央集權主義……中央集權,這算得上雙方共識之一。

只是,共識過於脆弱短暫。前有控制權力的責任內閣設計,後有善後借款的大爭吵……其間所含意圖,治世之能臣袁世凱豈有不明之理。經過一年運轉,共和是否適應當年中國,是袁的疑問,也是當年眾人的疑問。本來,中央集權與個人獨裁之間就界線模糊,至少從結果上看,袁根本沒有在乎所謂界線問題,他的權謀能力很迅速讓他以再造制度的方式破壞制度——1914年12月29日參政院修正通過《修正大總統選舉法》,根據這個選舉法,袁世凱不特享有終身職務,而且死後傳妻傳子,悉聽尊便。

這時距武昌起義,剛過3年。共和,早被袁棄。

之前,由於宋教仁被刺殺,孫中山決定“二次革命”,起義討袁。此次戰端但開,歷史學家唐德剛評價說:民主共和政體的實驗,以全盤失敗告終。

帝制

由終身大總統而往皇帝,半步距離。袁世凱終於跨過這半步。

後世讀史者雖能拉開距離,建立更具格局的座標,但卻未必比袁世凱的同時代人更有切膚之感與深刻認知。評論袁世凱的,少有超過當年著名記者黃遠庸的。

黃論袁世凱之長:袁總統之為人,意志鎮靜,能御變故,其一長也。經驗豐富,周悉情偽,其長二也。見識閎遠,有容納之量,其長三也。強幹奮發,勤於治事,其四長也。拔擢材能,常有破格之舉,能盡其死力,其五長也。

而袁世凱其短:有此五長,而乃善日少而惡日多者,一由知識之不能與新社會相接,一由公心太少而自扶植勢力之意太多。綜言之,則新知識與道德之不備而已。故不能利用其長於極善之域,而反以濟惡。既自顧手執政權者十餘年,天下之大,變故之繁,無不為其牢籠而宰御,則益驕視一切,以為天下事不過如此,於是其手段日以老辣,其執行益以勇往,乃至舉中國之人物為供奔走,盡中國國家之所有供其政治演劇之材料。某今敢斷言,長此不變以終古。袁總統者,在世界歷史上雖永不失為中國怪傑,而在吾民國曆史上,終將為亡國之罪魁。

袁世凱後來的作為,只不過是將黃遠庸所言再演繹一道而已。

新知識與道德不具備,袁世凱的洪憲皇帝之夢,所不能看清楚的,正如梁啟超在其傳誦一時的《異哉所謂國體問題者》中所言:吾又謂君主國體之難以規復者,則又何也?蓋君主之為物,原賴歷史習俗上一種似魔非魔之觀念,以保其尊嚴。此種尊嚴,自能於無形中發生一種效力,直接間接以鎮福此國。君主之可貴,其必在此。雖然尊嚴者不可褻者也,一度褻焉而遂將不復能維持……自古君主國體之國,其人民之對於君主,恆視為一種神聖,於其地位,不敢妄生言思擬議。若經一度共和之後,此種觀念遂如斷者之可復續。

當了83天皇帝之後,1916年3月22日,袁世凱宣佈撤銷帝制。一如當年罷官,由京赴津時的倉皇。又過兩個半月,袁世凱辭世。

袁世凱軍事生涯

與清末近代軍力構建的交織

1853年

曾國藩響應清政府為剿滅太平天國、頒發獎勵團練之令,在其家鄉湖南一帶建立以師徒、親戚、好友等人際關係為紐帶的地方團練武裝“湘軍”,開啟中國近代半私人武裝之起源。

1862年

李鴻章受曾國藩之命在家鄉合肥一帶編成淮勇五營,自成一軍,史稱“淮軍”。淮軍擴軍後雖然逐步以西式先進武器裝備,並自詡為新式陸軍,但仍舊不能和西方近代陸軍相提並論,實為舊瓶裝新酒的半私人傳統武力。

1874年

曾國藩奏請在沿海、沿江各省建立並訓練共12萬“新式軍隊”。雖然他預期此計劃年耗費800萬兩白銀,僅相當於當時中國所有陸軍軍費1/10,卻未被批准。

1881年5月

科舉仕途無望的袁世凱前往山東登州投靠叔叔袁保慶的結拜兄弟、淮軍將領吳長慶,任“慶軍”營務處會辦,成為他踏入軍界的開始。

1882年

朝鮮發生壬午軍亂,在朝鮮的邀請下,袁世凱隨吳長慶部東赴朝鮮平定兵變,將反叛的大院君擄至保定問罪,顯示出其軍事能力和魄力,由此以23歲的年紀被任命為“通商大臣暨朝鮮總督”,留駐朝鮮,協助朝鮮訓練新軍,成為他日後在軍界晉階的巨大資本。

1894年11月

清政府下令成立“督辦軍務處”,以恭親王奕為督辦,慶親王奕劻為幫辦,翁同龢、李鴻藻、榮祿、長麟為會辦,開始著手編練新軍。

1894年11月

廣西按察使胡燏棻被清廷督辦軍務處任命,前往天津附近馬廠屯駐,募練新兵。1895年

繼上一年北洋海軍全軍覆沒後,以淮軍為主體的北洋陸軍也幾乎全部被日軍消滅。

1895年3月

在德國教習漢納根指導下,胡燏棻初步編練成“定武軍”,並在當年9月移師駐防於天津東南原淮軍之“盛字營”駐地小站。胡燏棻同年奏請建立一支在軍械和軍制上都沿襲西方部隊的新型陸軍,成為中國近代新型陸軍的主要發起人之一。

1895年5月

袁世凱在天津上書李鴻藻,分析甲午戰爭失敗的原因,提出整頓舊軍、改練新軍的計劃,由此被李鴻藻看中,將其調往北京在軍務處行走,正式進入軍界高層。

1895年12月

袁世凱接替11月卸任的胡燏棻任小站新軍統帥。接任前他呈奏《為練新建陸軍上督辦稟》的報告,提出“必須參用泰西軍制,始可照西法操練”的建議獲批准。

1895年12月8日

榮祿奏請任命袁世凱接替胡燏棻督練定武軍,改其名為“新建陸軍”。中國歷史上第一支完全區別於舊軍隊的新式陸軍出現。

1895年12月27日

張之洞給朝廷的奏摺中表示,計劃在德國教官幫助下建立新軍1萬人,並表示已按這種編制在南京建立了十三營的“自強軍”。這支部隊是日後清朝南方新軍的開始。

1896年

盛宣懷建議全部裁撤綠營和鄉勇,以西方制度徵募和訓練新軍30萬人,未獲準。

1896年2月19日

張之洞離開南京回武昌任總督並繼續其新軍建設計劃,於當年在湖北新建兩個營的新式軍隊和工程兵一隊。該部後來擴充為新軍第八鎮,正是保路運動中發動兵變、辛亥革命發起第一槍的新軍部隊。

1898年10月

榮祿設北洋軍務公所,改宋慶、袁世凱、聶士成、董福祥等4軍為武衛左、右、前、後軍,自募27個營直接統率,稱“武衛中軍”,成為清廷直轄陸軍。袁世凱的新建陸軍改稱“武衛右軍”,增至1萬人。

1900年

八國聯軍侵華,武衛軍各部基本被消滅,只有在山東剿滅義和團的袁世凱消極“勤王”,成為唯一儲存下來的武衛軍部隊。

1901年

袁世凱開始對武衛軍進行軍制改革,把軍權集中於參謀、教練和兵備三處,三處總辦分別是段祺瑞、馮國璋和王士珍,同時上奏要求創辦“常備軍”,進一步向西方近代化陸軍靠攏。

1901年11月

袁世凱接替去世的李鴻章擔任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

1902年

袁世凱兼任政務處參與政務大臣和練兵大臣,將部隊移師保定,編練北洋常備軍,這是“北洋軍”正式得名的起源。

1903年12月4日

清廷下詔建立練兵處,試圖再次將陸軍軍權收歸朝廷。

1905年

北洋六鎮編練成軍,史稱“北洋六鎮”。每鎮1.25萬人,除第一鎮系滿族貴族鐵良統率的旗兵外,其餘五鎮都在袁世凱直接控制下,重要將領幾乎都是袁世凱小站練兵時期所培養。

1905年10月

袁世凱以北洋軍已改組建立的6個鎮的兵力,在直隸河間舉辦大規模演習。由段祺瑞和王英楷分率兩軍模擬從山東向直隸的入侵和防禦,史稱“河間秋操”。

1906年秋

袁世凱首次以火車調集張之洞的湖北新軍和北洋陸軍,於河南漳德舉行第三次大規模軍事演習,史稱“漳德秋操”,引起在華西方軍事人員對中國新軍實力的高度關注,也導致清廷對他的警惕。

1906年11月

清廷准奏袁世凱的“請求”,將其一、三、五、六這4個鎮的部隊移交給陸軍部,清廷開始有意識地削弱他的軍權。

1907年

袁世凱被調離北洋,前往北京擔任軍機大臣兼外務部尚書。清廷則計劃以袁世凱的北洋六鎮為模板,最終在全國編練三十六鎮新軍。

1908年底

攝政王載灃解除袁世凱官職,袁世凱“稱疾”返回河南隱居。

1911年10月10日

武昌起義爆發後,清廷宣佈解散皇族內閣,任命袁世凱為內閣總理大臣。袁世凱重返軍界政壇,率軍南下鎮壓起義。

1913年7月

孫中山組織中華革命黨發動二次革命,以武力討袁,但被袁世凱優勢的北洋軍擊敗。二次革命之戰開啟了民國以武力解決爭端的先例,也正式開啟了此後數十年民國軍閥混戰的先例。

1912年3月,袁世凱接任中華民國大總統,法國畫刊“Le Petit Journal”以彩色石印畫作為封面,描繪穿著清朝朝服的袁世凱剪去辮子,象徵袁世凱斷絕清朝,投向共和

從能臣到軍閥之路

——袁世凱和中國近代新軍

練兵、創立中國近代警察制度、興學辦學、主張立憲、籌辦農工,袁世凱建功立業可謂不少,但被人熟知的,仍舊是一生髮跡的起點,編練新軍。從小站練兵到建立北洋六鎮,袁世凱終於大權在握,北洋軍未能保住它的建立者大清帝國,反倒成為日後中國數十年混戰的主力,倒是外地新軍成為推翻帝國的始作俑者之一。

從朝鮮到小站掌兵

1895年12月,袁世凱向清廷提交了名為《為練新建陸軍上督辦稟》的報告,提出“必須參用泰西軍制,始可照西法操練”。在接手李鴻章新辦的“定武軍”之前,袁世凱表達了他對編練這支新式陸軍的思路。

甲午戰爭敗績,洋務運動數十年成果北洋海陸軍盡沒。1894年11月,清政府下令成立“督辦軍務處”,以恭親王奕為督辦,慶親王奕劻為幫辦,翁同龢、李鴻藻、榮祿等人為會辦,“參酌中外兵制”,著手編練新軍。

清廷軍務處建立後,朝中地方大員曾有過一次關於軍事改革的大討論。重練西式新軍費力費錢費時,多數大臣並不熱心。首先提出軍制改革的人並不是袁世凱,而是受命在天津辦理東征糧臺的廣西按察使胡燏棻。《清史稿·兵志》載,胡燏棻在1895年倡議,建立一支在軍械和軍制上都沿襲西方部隊的新型陸軍。他建議在北洋轄區訓練5萬人,在南洋轄區訓練3萬人,廣東和湖北各訓練2萬人,其餘省份各練1萬人。

胡燏棻在編練定武軍時指出了清朝舊軍隊的荒謬:“軍需如故,勇額日缺,上浮開,下折扣,百弊叢生。”當時湘、淮各軍武器裝備混亂,陣法陳舊,“同屬一軍,而此營與彼營之器不同,前膛後膛,但期備數,德制奧制,並作一家”,“攻守之法,又沿舊習”。顯然,這些問題早是積習,如果不是甲午之敗,國將不國,胡燏棻的軍制改革也不會有任何迴音。

1894年11月,胡燏棻接到清政府督辦軍務處令其“主練兵”的任命,在天津附近馬廠屯駐,募兵訓練,聘德員漢納根為教習,開始編練新式軍隊。次年春,胡燏棻初步編練成“定武軍”,於9月移駐距天津東南70裡處的新農鎮小站,那裡原是淮軍周盛傳、周盛波所統領盛字營的駐地。

鑑於舊軍隊的弊端,胡燏棻在編制、訓練、戰術、武器等方面均一改湘、淮各軍的舊習,而使用德國陸軍的模式。據他在向清廷的上奏中稱:“此次創練新軍,一切操練章程,均按照西法辦理。”然而胡燏棻練兵不到一年,定武軍的軍權就轉交給了袁世凱,決策的原因,是清廷認為,袁世凱更懂軍事。

在清末大臣中,胡燏棻算是視野開闊,頗有胸懷,然而他畢竟沒有近代軍事的學識和軍旅歷練。當時清廷真正懂得西方近代軍事知識的將領也是鳳毛麟角。對於現代軍事人才的匱乏,清末中國軍事歷史研究者、美國軍官拉爾夫·鮑威爾指出了長期以來清代選擇將領的缺陷:“中國人的失著是假定只需有蠻力和勇氣就可以成為將才”,武舉考試的核心就是舉石鎖和拉弓射箭之類。

實際情況更糟。由於綠營武裝已腐朽多年,依附綠營制度的武舉制度選拔出來的武生很難在傳統軍隊中找到職位。“至少是在19世紀末期,多數武舉出身的人都沒有在軍隊中服役,而正式的將領則很少有人出身武科。”人才匱乏如此,袁世凱此時被舉薦編練新建定武軍,不過是他此前在朝鮮有限的軍事經歷,讓他獲得了“知兵”的聲譽。

1882年,隨吳長慶前往清帝國屬國朝鮮的袁世凱參與平定“壬午軍亂”,後被吳長慶推薦,以“通商大臣暨朝鮮總督”身份留在朝鮮。當時在日本陰謀策劃下,朝鮮獨立派在1884年12月發動“甲申政變”,由日本公使竹添支援,挾持朝鮮國王到景福宮,迫使朝鮮國王召請日本大使進宮保衛。當時在朝鮮獨當一面的袁世凱一面上書李鴻章請求派兵,一方面致書日本公使。未見答覆後,他果斷率兵進朝鮮王宮,營救出被挾持的朝鮮國王,迫使日本公使竹添逃往仁川。

這種班超式的舉動贏得了李鴻章的認可。林明德在《袁世凱與朝鮮》中說,袁世凱當時年僅25歲,“竟能號召中國駐防各營,並策動朝鮮左右兩營勤王,在軍事上,甚至外交上做詳盡周密的部署,發號施令,統馭中韓聯軍,擊潰日軍,摧毀政變集團的勢力,拯救韓王,恢復李熙政權,同時維持漢城的治安。實為難能可貴”。

最看重袁世凱此舉的卻是日本人。當時著名報人佐藤鐵治郎在其《袁世凱》一書中評價:“袁世凱當日之謀,實有令人可驚可畏者,使清政府與李鴻章能明斷敏速,出師圖韓,一躍而登,真令我日軍無從措手。……袁之外交,誠有彪悍之手腕哉。”

袁世凱初次練兵本是受朝鮮國王邀請,幫助其練新軍500人,訓練內容不過是最簡單的佇列等。袁世凱的辦法很簡單:任用德國留學回來的專業人才,再施以中國傳統中嚴苛的軍法,果然讓500名朝鮮兵“步伐進退前後左右如之,舉槍放響亦如之”。這小小的練兵行為雖然對戰略戰術、後勤編制等毫不涉及,但袁世凱“知兵”的名聲卻就此發源。

在獲知甲午戰後清廷有意編練新軍後,袁世凱抓住時機,立即上書軍機大臣李鴻藻,提出整頓舊軍,改練新軍計劃。他指出,甲午之敗的根本原因不是中國兵少不精,而在於“無術”,是“軍制冗雜,事權分歧,紀律廢弛”。他提出的具體方案是“汰冗兵、節糜費、退庸將,以肅軍政。亟檢名將帥數人,優以事權,厚以餉糈,予以專責,各裁汰歸併為數大枝,扼要屯紮,認真整勵。並延募西人,分配各營,按中西營制律令參配改革,著為成憲”。

這個思路正符合朝廷的想法,李鴻藻隨即將他調到北京充軍務處差遣。在甲午戰敗要求編練新軍的討論中,他迅速召集幕僚編譯了十二卷兵書給清廷軍務處和兵部尚書榮祿。在李鴻藻推薦下,榮祿指定袁世凱依照當時打敗了法國的德國陸軍軍制,擬定《練兵要則十三條》和《新建陸軍營制餉章》及《募訂洋合同》呈報軍務處。

於是,1895年11月1日,小站新軍迎來了新統帥。袁世凱第一次成為掌握軍權的實權人物。

一支全新的陸軍

胡燏棻最初編練新軍在天津馬廠,後轉移到小站,共編成10個營共4700餘人。1895年10月袁世凱接管後改稱“新建陸軍”,擴充到7000餘人。

甲午戰前,湘軍和太平天國、淮軍和捻軍的交戰雖然持續多年,綿延多省,死亡千萬,但在當時西方軍人看來,不過是烏合之眾的相互殘殺。甲午戰爭中北洋水師雖然顯示出近代化海軍的戰鬥力,但中國陸軍唯一的“精銳“——淮軍卻和日軍交手一觸即潰。西方軍事觀察家由此普遍認為,從袁世凱小站練兵開始,中國陸軍才向真正近代意義上的陸軍發生轉變。

過去湘軍、淮軍也以西方武器武裝,請西方教官操練,但部隊編制並未完全和西方軍制接軌。比如湘軍以營為單位,不分兵種,每個營的兵員可以幾百到上萬不等。胡燏棻由於練軍時間太短,這方面也沒有根本改變。

袁世凱新建陸軍雖然依舊沿用了淮軍的營務處、營、隊、哨、棚等傳統中式編制名稱,但編制上和舊軍完全不同。新軍不但設立步、馬、炮、工、輜等多兵科兵種,還首次在軍中成立參謀機構,以軍事專業人才取代了以文人為參謀師爺,以西方近代軍事的戰略戰術,而不是中國傳統兵法謀略統軍作戰。

傳統上清軍一直沿用募兵制,這一僱傭兵制度導致軍隊戰鬥力和軍餉緊密相關。中國軍隊的循例是軍官靠吃空餉發財,以致許多部隊僅存於紙面,就連兵部也無從知曉國家真正的兵員實力。

1901年,袁世凱開始改募兵制為徵兵制。他要求從民間選擇家庭清白,年紀在十八九歲以上、二十五歲以下,身長四尺八寸的男子當兵。被招募的男丁必須沒有惡習,沒有疾病。他要求:“應募之後,按名註冊,交由地方官分存備案,以便稽考。並分餉以贍其家屬,計畝以免其差徭,顯示體恤之心,隱寓防維之意。”

他再次改革新建陸軍編制構架,把軍權集中於參謀、教練和兵備三處,三處總辦分別是段祺瑞、馮國璋和王士珍。不久又上奏,要求創辦常備軍。

所謂常備兵即現役部隊,每月支全餉4.2兩;在營3年退為續備兵,月支餉銀1兩;再3年後退為後備兵,月餉減半;再3年退伍為老百姓,到戰爭爆發時可徵調續備、後備兵入伍。這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出現和現役相關聯的後備役部隊。

在編制上,常備軍也實行了新編制。下轄步隊兩鎮,炮、馬隊各一標,工程、輜重各一營。步隊每鎮分兩協,每協分兩標,每標分三營,每營分四隊,每隊分三排,每排計兵三棚,每棚14名士兵。全軍共42營,1.9萬餘人。武器則主要是從德國等西方國家進口的步槍和火炮。

在裝備上,新建陸軍不但有齊整的制服,西式的步槍和步兵炮,甚至還裝備了其他所有中國部隊都沒有的機關槍。這種武器早在它剛被髮明的時候,發明者馬克沁就在當時前往歐洲考察的北洋大臣李鴻章面前演示過,但當時李鴻章覺得太貴,沒捨得買。

在袁世凱控制下,新建陸軍練兵很快有效。清末名臣、被稱為“戊戌第七君子”的徐致靖在《密保練兵大員疏》(由康有為代擬)中曾稱讚說:“新建陸軍之練洋操也,精選將弁,嚴定餉額,賞罰至公,號令嚴肅,一舉足則萬足齊發,一舉槍則萬槍同聲。行若奔濤,立如植木……”

新建陸軍不但早已超越淮軍水平,也超過了此前任何一支清軍部隊的實力。據說天津小站這個小小的海河鎮子,就因為袁世凱的新建陸軍,曾在1895年後的歐美世界地圖上被標記在中國版圖上。

新軍的實力不僅表現在精神面貌上。1906年“漳德秋操”中,它表現出了比張之洞屬下湖北第八鎮新軍更強的作戰能力。沒過幾年,英國《大陸報》派往漢口的特派員丁格爾就在漢口親眼目睹了這兩支部隊真正的交火。

在《辛亥革命目擊記:〈大陸報〉特派員的現場報道》中,丁格爾寫道:“在那段時間內,清軍(袁世凱北洋軍)作為一支有戰鬥力的軍隊開始展示出他們的優勢。革命軍最大的缺陷是他們基本上是由烏合之眾組成,他們不懂戰爭技巧,結果可想而知。”

在丁格爾眼中:“北方軍隊是由一些受過嚴格訓練且灌輸著強烈的軍人意志的士兵組成……談到中國軍隊編制中的缺陷,我非常清楚,而且這個缺陷至今也仍存在。北洋軍是袁世凱親自建立的,袁被認為是那個年代裡最偉大的軍事改革者,他把清朝軍隊中存在的缺陷降到了最低限度。”

帝國財政和袁世凱的經營

武力的基礎便是人和錢,一支精銳的部隊若沒有強大經費支援,不過是鏡花水月。袁世凱新建陸軍之所以能夠編練成功,很大程度在於他以其手腕和地位獲得他人沒有過的財政優勢。

在1897年給英國外交部的報告《大清帝國的收入和開支》中,上海英國領事哲梅森詳細分析了當時清政府的財政狀況。他估計中國每年歲收在8897.9萬兩,其中半數用於維持軍備和相關軍事機構。哲梅森分析,地方武裝至少消耗了他能列舉所有開支的一半。

清朝兵部和戶部自己的報告則表明,1898年一年間,鄉勇、防軍、練軍和新建陸軍共消耗軍費2000萬兩,其中半數為百無一用的綠營和練軍吞噬。

清帝國財政最大的問題在於沒有一個西方式統一有效的中央財政。在西方國家,稅收先匯入國庫,再依據財政預算撥到地方。清帝國正好相反。稅收雖然由各省徵得,卻因各種臨時性的需要零零碎碎地分撥給當地、他省和中央。某些省份要接濟外省,同時卻又從他省得到某些款項。

以1894年浙江省為例。該省歲收除了維持本省軍隊,還要調撥給京師的軍隊、北洋艦隊甚至東北的軍隊。朝廷財政極度混亂,一方面導致驚人的浪費,另一方面則讓軍隊這個最需要長期穩定鉅額經費餵養的巨獸永遠處於飢餓狀態。如果襲用據說是拿破崙對中國睡獅的比喻,那麼這隻獅子之所以長睡不醒,完全是因為多年營養不良。

最簡單的方式看似是裁撤那些無用卻耗費巨大的綠營,用節省下來的錢編練更有戰鬥力的新軍。

早在1874年曾國藩就奏請在沿海、沿江各省建立並訓練共12萬新式軍隊。曾國藩認為,這個規模的新軍每年只需800萬兩白銀軍費,僅是當時中國所有陸軍軍費的1/10。1896年盛宣懷也曾建議,與其每年在綠營和鄉勇上浪費數千萬兩白銀,不如全部裁撤,用西方制度另外徵募和訓練新軍30萬人。康有為則對裁撤綠營最為激進。他主張“全汰”、“立汰”。胡燏棻則相對和緩,建議每年裁減二成,5年裁竣。

然而西方人看似簡單而又對“國家”有利可圖的改革,在中國卻有巨大阻力。西方國家軍隊都是中央常備軍隊,軍費由中央撥款,然而大清國的綠營、勇營,其糧餉卻主要由地方提供,所需不足還需自行籌備。以胡燏棻和袁世凱練兵的小站為例。淮軍盛字營當年駐紮於此,一則是位於海防要地,另一方面由於土地廣闊,讓盛軍得以挖河造田,種糧養兵。之後,盛字營永久消失在朝鮮戰場,小站稻倒是流傳至今。

綠營、勇營雖然沒有戰鬥力,卻是百多年來吃空餉發財的工具。從仕途上看,綠營軍官屬於國家編制,是升官發財的正途,新軍軍官卻在官場沒有編制,自然沒有地位。甲午戰後清廷發起戰後改革陸軍的大討論時,仍有人視刀矛藤牌為制敵利器,或繼續反對引用西方的軍制練兵。只有極少數開明官僚認同以西法建軍,但一談到軍費就百般推諉,根本無法落到實處。

顯然,對於各地大員來說,新軍屬於中央陸軍,卻要消耗地方財政。如果為此裁撤他們控制的綠營、勇營、練軍等傳統軍隊,則不但損失更多財路,還將喪失眾多可以用來安排下屬仕途的職位。有趣的是,在朝廷下旨編練新軍前,本來也興趣不大。因為北洋海軍過去耗費大量金錢,對加強朝廷中央權力卻並無多大價值,反倒讓越來越多的漢人官員聲望日隆,手握大權。裁撤綠營,將失去朝廷在地方的耳目和爪牙,還可能讓編練新軍者獨大。

與綠營不同,新式軍隊無論裝備還是訓練,耗費巨大。張之洞在給朝廷的上奏中曾估計他練軍所用費用,每萬人年耗費白銀44萬兩。張之洞認為,一支合格到足以與西方匹敵的軍隊,將領必須合格,勇丁必須嫻熟技藝,人員必須強壯,勇丁絕不當雜差,連隊必須足額,軍火必須豐富,糧餉必須充裕。所有這些不但都要仰賴充足的經費,還要保證它們必須落到實處。

袁世凱比張之洞等地方大員的優勢,在於深得兵部尚書榮祿和李鴻藻之力,經費籌措無須在轄區巧立名目,而是直接來自戶部,這是其新軍能編練成精銳的根本。

鎮壓維新運動後、庚子之變前,兵部尚書榮祿本來掌控著新建陸軍的大權。他將國家4支最重要的部隊改編為“武衛軍”,分左右前後中五軍。分別是聶士成的武毅軍,董福祥的甘勇,宋慶的毅軍和袁世凱的新建陸軍,中軍則是滿族的八旗禁衛軍。武衛軍各部則開始以袁世凱的新建陸軍為樣本進行改建。為了這支中央直接掌控的部隊,戶部每年要撥款40萬兩白銀。為保證軍費,榮祿甚至被授權在經費不足時,可以挪用地方上接濟福州造船廠的款子。

然而滿族朝廷試圖再次掌控軍隊的企圖很快遇到挫折。董福祥的甘軍和聶士成的武衛左軍在八國聯軍侵華時全軍覆沒,參加過甲午戰爭的聶士成戰死。好不容易編練的3支新軍,轉瞬只剩下袁世凱的武衛右軍一支。加上1901年袁世凱接替李鴻章擔任直隸總督兼任北洋大臣,袁世凱武衛右軍的經費更加無憂。1902年2月5日,朝廷居然詔準了他的請求,撥出高達100萬兩白銀作為他部隊的軍費。

既然武衛右軍成為護衛京城唯一一支新軍(張之洞新軍數量遠不及袁世凱),袁世凱更有暗中要挾朝廷的資本。1904年1月袁世凱奏報,由於日俄準備開戰,他需要10萬兵力才能防禦直隸。為此他與慶親王(剛接替死去的榮祿)商榷,要求增招3萬人並添置大量裝備,全部費用高達600萬兩白銀。

袁世凱再次表現出圓滑手腕。他提出考慮到朝廷的困難,希望先籌備300萬兩白銀,其中100萬兩由直隸自籌,200萬兩由戶部撥款。但這筆款項,他建議由練兵處轉撥,為的是以避免遭到其他地方大員的嫉恨。結果兩個月後款項仍未到手,他以戰禍的後果作為警示,朝廷竟下令要求戶部立即撥款。

有資料顯示,到了1911年辛亥革命前,各地新軍的軍費總開支已達白銀5400多萬兩,遠遠超過綠營和勇營1900萬兩的軍費。而新軍學堂589萬餘兩的費用也接近了八旗軍880萬兩白銀的耗費。

權力與危險

袁世凱的優勢不僅在於財力。在他運作下,1901年清廷發出密函,要求將張之洞在江蘇訓練的新軍“自強軍”從湘軍將領劉坤一手中調撥給袁世凱,理由是協防空虛的京師。當時已不再掌控該部隊的張之洞雖然提出異議,但這支部隊最終還是調撥到袁世凱手下。

實際動因其實是榮祿所處的滿族集團試圖削減地方漢族大員的兵權,袁世凱不過是善於揣摩和順應罷了。然而1901年李鴻章去世,次年湘軍領袖劉坤一去世,到了1903年,榮祿也死了。隨著支撐帝國腐朽大廈的最後幾根柱樑的倒下,袁世凱就成為清廷唯一能仰賴的軍事人物(張之洞雖然也興辦洋務、編練新軍,卻並不以軍事而聞名)。

1907年清政府本計劃以袁世凱的北洋六鎮為模板,最終在全國編練36鎮新軍。然而到1911年,最終不過編練14個鎮、8個混成協、4個標以及一支由滿族人為主體的禁衛軍,總兵力不過13.18萬人。但北洋六鎮就佔了7.45萬人,成為新軍的絕對主力。此時除了張之洞在武昌重新編練的第八鎮陸軍,清帝國最精銳的部隊基本上集中在袁世凱手裡。清廷和榮祿試圖將帝國精銳再次集中於滿人手中的種種打算,最後成全了袁世凱。

中國官場利益盤根錯節,真正有志做事之人無不飽受攻訐。當年李鴻章辦北洋,多為朝中清流所恨。丁汝昌尚在威海衛死戰,早有李秉衡上奏要他人頭,何以袁世凱志得意滿?

其實袁世凱練兵剛一年時,監察御史胡景桂就在1896年4月參奏袁世凱“嗜殺擅權”、“剋扣軍餉,誅戮無辜”等多條罪狀。榮祿幕僚陳夔龍在其《夢蕉亭雜記》中記載了隨同榮祿後來前往小站“查辦”袁世凱的結果。陳夔龍寫到小站新軍:“該軍僅七千人,勇丁身量一律四尺以上,整肅精壯,專練德國操。馬隊五營,各按方辨色,較之淮、練各營,壁壘一新。”榮祿問他,你看新軍與舊軍比較如何。陳夔龍回答:“素不知兵,何敢妄參末議,但觀表面,舊軍誠不免暮氣,新軍參用西法,生面獨開。”

結果,榮祿“查辦”的結論是,“此人必須保全,以策後效”。袁世凱去小站練兵本是榮祿的推薦,由自己的後臺“查辦”,何憂之有。何況袁世凱練兵確有績效。於是最終結論反倒是“查明均無實據,應請毋庸置疑”,“查該道員血性耐勞,勇於任事……於將領中間為不可多得之員”。

袁世凱和李鴻章、張之洞等儒生們最大的區別,是他極為適應中國官場——無論朝中如何變亂,他永遠能迅速找到最強有力的靠山。

從淮軍入行伍後,袁世凱由吳長慶保薦得到李鴻章的信任。回國後從李鴻藻這類朝中清流名臣攀附到實權人物榮祿。在維新變法期間,袁世凱甚至同康有為、梁啟超等開強學會,“捐款五百金入會”,讓光緒和康有為等改良派誤認為袁世凱及其新軍站在自己一邊。

然而當袁世凱軍權日盛時,他仍舊不免成為朝廷警惕的物件。

1904年秋,袁世凱在直隸河間舉行由兩個鎮兵力進行的野戰演習,當時還沒有引起太大影響。到1905年北洋軍建立起6個鎮的兵力後,袁世凱再次於10月在河北河間舉辦大規模演習。

演習由段祺瑞和王英楷分率兩軍,模擬一次從山東向直隸的入侵。這正是西方傳統的入侵路線。所有參加演習的將領都是袁世凱從小站以來提拔的將帥。各國的軍事觀察家、記者和國內各省代表紛紛受邀,觀看這一帶有多重目的的武力炫耀。袁世凱的意味是多重性的,他試圖告訴西方,可以將庚子年以來駐防於華北的軍隊調走了;二則想告訴朝廷,從他們那裡得到的銀子沒有白花。

實際效果似乎正好相反。1906年,袁世凱在河南漳德又舉行規模空前的“漳德秋操”。這次清朝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現代軍事演習,用剛建成通車的京漢鐵路調來南北最精銳的兩支陸軍——張之洞的湖北新軍和袁世凱的北洋陸軍。在演習中,袁世凱的北洋軍顯示出了比湖北新軍更強的作戰能力。當時美國國務院的報告和報紙都宣稱,袁世凱因為統轄著優於南方新軍的北洋軍,取得了“舉足輕重的發言權”。這個空前的練兵成就顯示了北洋集團勢力的擴張,不免對滿族權貴集團構成嚴重威脅。滿族貴族開始煽動御史上書彈劾他,而剝奪他北洋統帥的傳言已經在北京的西方人圈子流傳。

伴君的危險猶如刀尖上的遊戲,有靠山是基本條件,關鍵是緊要關頭不能站錯隊。如何把握這其中微妙,能力就在於對“實力”天生的敏銳嗅覺。袁世凱曾對家人談到自己為何沒有在戊戌變法時效忠光緒。他說,他當時早已觀察到,京畿周邊已被慈禧、榮祿密佈近14萬重兵,而從自己編練新軍開始,雖然受到榮祿等人的支援,但朝廷對他的提防也從未鬆懈。袁世凱舉例說,當年他在保定訓練武衛右軍,部隊士兵平時都是有槍無彈。每到演習射擊,才專門由外地運來子彈。射擊完畢後,每發子彈的彈殼都要收回點驗。

於是當朝內出現他將步曹操、劉裕後塵的傳言後,袁世凱用中國傳統的方式來試探朝廷對他的態度。在1906年11月的一次奏摺中,他請求把手下4個鎮的部隊移交給陸軍部,竟被朝廷批准。此後他又獲准辭去7個重要的兼職。這喪失的不僅是軍隊和權力,還包括財政來源,而他可能挽回的,則是朝廷的信任和身家的安全

張之洞和袁世凱的不同道路

在清末編練近代化新式陸軍過程中,張之洞和袁世凱一南一北,本來成就難分伯仲,但前者無意經營私人勢力,後者卻最終成為軍閥起源,最終復辟稱帝,導致聲名盡毀。

1895年12月27日,張之洞在給朝廷的奏摺中就表示,他建議在德國教官的幫助下建立1萬人的新軍,並表示他已經按這種編制建立了13營的“自強軍”。張之洞積極建立新軍,主要是擔心日本入侵長江流域。這支由“步隊八營、馬隊二營、炮隊二營和工程隊一營”組成的混成部隊全部以歐洲武器裝備。軍隊建制模仿德國,不但由工程部隊替代了傳統的挑夫,還計劃編制醫官、獸醫和軍械維修人員。

張之洞謀劃深遠,他還計劃在訓練半年後,由洋人教習繼續訓練新軍,而已經訓練成的部隊則由中國軍官管轄。如此一則保證訓練的質量,同時也避免部隊大權為洋人掌控。

然而自強軍很快被朝廷調歸湘軍領袖劉坤一指揮。即便如此,張之洞在1898年再次上奏,表示他將繼續編練新軍。他甚至已經為這支部隊安排了穩固的財政來源,約每年70萬兩白銀。這些經費包括江蘇、江西、安徽三省裁撤勇營節省下來的20萬兩,由蕪湖米厘金指撥12萬兩,蘇州與上海米厘金指撥38萬兩。令人感動的是,張之洞的熱情並非要培植私人勢力,而是出於對國家安全的遠見和國家命運的責任感。

朝廷迴應的卻是猜疑,這反倒正是中國歷史千百年頗有諷刺意味的常態。大清帝國對張之洞等人不信任的根源,在於這個少數民族入關立國後,最擔心的是臣民(被壓制的漢人)的反叛,而不是外國的入侵。

張之洞的一廂情願也是太平天國後,清廷中央權力向地方轉移帶來的後果。由於內外戰爭導致湘軍等半私人武裝的興起,削弱了清末的中央權力,導致朝廷和地方權力分配的變化。

一個前所未見的情形是滿漢官員數量比例發生了顛倒。1861到1890年,清廷任命的44個總督中,有34個是漢人。同一時期朝廷任命的117個巡撫中,漢人佔了104個。

其次是出身行伍的人日益掌控實權。上述34個漢人總督中,許多出身鄉勇而非科舉這類傳統仕途,而104名漢人巡撫中,有1/4的人甚至從沒有考中過進士甚至舉人的功名。當朝廷的軍事、經濟開始為漢族大臣所掌控時,張之洞的努力可以說完全沒有摸到滿族統治者的心意。

曾國藩、李鴻章和張之洞等人畢竟是君權思想濃厚的傳統文人士大夫,內心並無奪權篡位的野心。張之洞本人並無意在新軍培養自己的私人勢力,他甚至從不在自己的故鄉招募士兵。雖然和袁世凱一樣重視軍事學堂的建立和留學生的培養任用,也和袁世凱一樣關注留學歸國人員的任用,但張之洞並不強調私人的效忠。當朝廷將他調離時,他也失去了對自己建立的新軍的控制力。然而與張之洞不同,從建軍之初,袁世凱便開始灌輸絕對忠誠的治軍理念,不過忠誠的物件是他自己。

西方人在參觀北洋軍軍營時,發現軍營內到處懸掛著袁世凱的頭像。效忠的思想被變成各種《練兵歌》,譜以西方軍樂教授給士兵傳唱。因為袁世凱的士兵不像張之洞的新軍那樣強調讀書識字,如此編成歌曲,更容易給本來就沒有多少文化的士兵洗腦。

不過和張之洞一樣,袁世凱也一改舊軍隊官員吃空額、扣軍餉的慣例,制定規章,所有軍餉都直接發到士兵手中而不是交給統轄的軍官,有時甚至親自監督發餉。這更讓士兵們意識到,袁宮保才是賞飯的人。但部隊忠誠的核心是軍官,這方面,袁世凱有效地在新舊體制中為下屬謀求利益。

他最熱衷的是把軍官們送入軍事學堂和國外的軍校,孜孜不倦地為屬下謀求各種地位,這其中還包括綠營的官職。綠營雖然早已腐朽,但有趣的是,其軍官的職位卻被朝廷認可。反倒是新軍軍官在官場沒有編制和品級,自然也沒有仕途上的地位。於是在袁世凱的提拔下,北洋軍將領們的官銜不但有綠營和八旗,還有各種知縣和候補道等五花八門的職位。這更讓他們緊密團結在袁世凱的周圍,讓後者的地位也水漲船高。

與袁世凱相比,張之洞更重視軍人素質的養成。從1900年開始,張之洞在武漢及其他不少地區開設了許多學堂,科目涉及廣博,且大量向東、西洋派遣留學生,人數遠遠超出其他各省。為了提高新軍質量,張之洞更喜歡招納識字的文化青年投軍。1905年科舉制廢除後,一時傳統知識分子出路迷惘,許多本省和外省知識分子紛紛投入張之洞的新軍。西方軍事觀察家認為,張之洞的第八鎮新軍,是所有新軍中士兵文化程度最高者。

南方其時也正好是革命黨最活躍的地區。大量新軍軍官都曾在日本接受軍事學習,成為革命黨重點爭取的物件。湖北新軍中成立了不少公開、半公開的組織,如“群治學社”、“文學社”、“軍隊同盟會”、“共進會”等。張之洞的“啟智”和開明,客觀上讓湖北新軍成為日後保路運動和辛亥革命中最先起事的革命黨新軍部隊。

無論是張之洞被辜負的忠誠,還是袁世凱對北洋軍一己之私的培植和經營,清廷其實應負最大責任。從重建新軍開始,清廷的核心目的並非強國強兵,不過是試圖將帝國被分散的武力收回朝廷用以防民防臣,以致同為新軍,朝廷卻厚此薄彼,空讓忠臣白頭,讓能臣異心。一個國家政府內心如此陰暗叵測,在內憂外患時仍以私利凌駕於國家利益,縱有10個張之洞又如何能改變中國現狀?縱有10個袁世凱,又焉能不讓其私懷反心?

袁世凱和北洋系譜

在清末名臣中,袁世凱堪稱一生善於識人用人。從小站練兵開始,他培養提拔人才可謂不拘一格。其將領幕僚有出身貧寒草莽,也有傳統文士,而軍隊中更多科班出身和海外留洋的新型軍人。袁世凱用人不拘一格,提拔人才也不遺餘力。當時不斷擴大的各地新軍中,凡新建部隊,他都設法從北洋六鎮選拔抽調軍官前往。而外地新軍中若有軍官缺額,他也經常從北洋六鎮調補。於是清朝最終建立的新軍十四鎮和各省的協、標軍,基本為北洋系軍官所控制。這導致了未來數十年中國軍界甚至政壇的主要人物,大量從北洋系湧現,直接導致了北洋軍閥時代的產生。

從1895年北洋軍編制和主官目錄,一大批未來主宰中國命運的人物冊列其中。袁世凱建立的北洋軍閥系統,日後擔任督軍以上者有34人,擔任總理、陸軍部長級的有6人,擔任民國總統的竟有4人。其中更有人繼承北洋衣缽,自創了新的軍閥體系。

袁世凱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官宦家庭

從軍及歷練:淮軍慶軍行伍

曾任重要職位: 1912~1916年民國首任民選總統

段祺瑞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淮軍將門

從軍及歷練:北洋武備學堂,炮兵科

曾任重要職位: 陸軍總長,國務總理,皖系軍閥首領

馮國璋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貧寒家庭,曾當吹鼓手

從軍及歷練:秀才出身,北洋武備學堂

曾任重要職位:1917~1918年代總統

曹錕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船工家庭,當過小販

從軍及歷練:北洋武備學堂

曾任重要職位:1923~1924年第三任民國總統

徐世昌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官僚家庭

從軍及歷練:進士出身

曾任重要職位:1918~1922年第二任民國總統

唐紹儀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商人家庭

從軍及歷練:留美幼童,天津水師洋務學堂

曾任重要職位:國務總理

段芝貴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差役家庭

從軍及歷練:私塾,北洋武備學堂出身,留學日本 曾任重要職位:奉天將軍及陸軍總長

王士珍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貧寒家庭

從軍及歷練:行伍出身,北洋武備學堂

曾任重要職位:1917~1918年國務總理

靳雲鵬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普通農家,勤雜工

從軍及歷練:小站新軍行伍出身,保定隨營武備學堂第一期

曾任重要職位:北洋政府國務總理,陸軍總長

王佔元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貧農家庭,馬伕

從軍及歷練:淮軍劉銘傳部行伍出身,北洋武備學堂 曾任重要職位:湖北督軍和兩湖巡閱使,陸軍上將

薑桂題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貧民家庭

從軍及歷練:舊清軍行伍出身

曾任重要職位:毅軍統領和熱河都統

張勳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貧苦農家,牧童 從軍及歷練:舊清軍行伍出身

曾任重要職位:江蘇省督軍及長江檢閱使

張懷芝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貧苦農家,乞丐、苦力

從軍及歷練:舊軍隊馬伕入伍,北洋武備學堂

曾任重要職位:山東督軍

田中玉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貧苦農家,小販 從軍及歷練:北洋武備學堂

曾任重要職位:山東督軍

孟恩遠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貧苦農家,文盲魚販

從軍及歷練:定武軍行伍出身

曾任重要職位:吉林督軍

陳光遠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普通市民

從軍及歷練:北洋武備學堂

曾任重要職位:江西督軍

何宗蓮

家庭出身及早年職業:普通農家

從軍及歷練:慶軍行伍出身,北洋武備學堂

曾任重要職位:陸軍第一鎮統制及察哈爾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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